第十六章：如坠冰窖
顾言莫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再去给苏横波打招呼，他知道去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现在的重点是尽快找到线索救她出去。除了警察局，他并没有回顾家，而是去了银号。
他不是不担心家人，但一想到一堆的指责和鸡飞狗跳，他就觉得还是苏横波好，再冷，心是暖的，知道是非轻重。而他的亲人只知道用亲情来控制他，只知道怪罪苏横波破坏了家庭，却丝毫不用心去查大哥真正的死因。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母亲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们要的究竟是真正的凶手为大哥报仇，还是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此时的顾言莫不得而知……
方程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季子墨的嫌疑不小，毕竟他与顾言祁的关系不好是众所周知的。想到苏横波嫁给顾言祁之后肯定是与他有过来往的，所以决定还是先问问苏横波再做打算。
苏横波回到自己的牢房后就一直沉默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连小格子里透出阳光与粉尘都看不到了。她从来都怕黑夜，每到黑夜就睡不着觉，尤其是这些日子，几乎每次合上眼不久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方程也给她送过几次安眠药，可是除了让头更晕更累之外什么作用也没有！
她不禁回忆起在小院里和顾言祁的日子，平淡却温馨，这一年，是她生命中最阳光、最幸福的一年。可是，无常苦空，爱恨离别，上天从来就不知道心疼那些失去的人。
他走了，带走了她生命中所有的阳光，所有的温暖。失去了顾言祁的她，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黑白两色，没有生机，没有温度……
“在想什么？”方程进门看着苏横波在发呆，出口问道。
苏横波缓缓的抬起头，看到是方程，勉强的笑笑：“没什么，一些陈年旧事罢了。顾言莫都说了吗？”
方程在她对面坐下，吩咐人给她倒一杯水，然后才开口说道：“顾言莫已经说清楚了，刚才已经走了，不过他给我留下一条线索，我想来问问你。”
“嗯。”苏横波淡淡的应道。
“是这样的，他说季子墨与顾言祁先生关系很不好，我们也大概有些风声，但你是顾先生的太太，他是顾先生的副手，可能知道的情况会多一些吧？”方程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本来以为苏横波不会轻易触碰那些前尘往事，但她点点头竟然开了口：“季子墨的确与言祁的关系不太好，而且这里面似乎还有我的原因。”
这句话一出来，让方程很是震惊。虽然两人关系不好也不是什么秘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里面竟然还有这一层。
方程的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我知道有些事不太方便问，但这事关你丈夫的案子，我不得不问，还请苏小姐谅解。”
“嗯，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没有什么不能问的。”苏横波结果狱警递来的茶水，轻轻啄了一口，才继续道：“当年我还只有15岁，已经很红了，很多人来捧我的场，其中就有季子墨。不过，他人品性格并不是很好，我拒绝了他。后来嫁给了言祁，没想到他竟然是言祁的副手，我常常听到他们起争执，甚至有几次闹得很厉害……”
难道是因爱生恨，是嫉妒杀人？！方程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这么说来，季子墨也有杀人动机？”方程问道。
“我不知道。”苏横波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回答了他的疑问之后便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方程也没有再多问，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再问就涉及隐私。越多的回忆，就是越多的往她伤口上洒盐，他不能这么做，他不忍！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安眠药来，苏小姐早些休息。”方程说完就起身离开了牢房。他要回去仔细捋捋这些线索，看看到底能从什么地方开始下手。
方程走后，苏横波又莫名的坠入了回忆的漩涡，脑子里越来越杂乱，越来越昏沉。
那一年，她还不认识顾言莫，刚刚正式上台的她，因为容貌清丽，声音婉转，得到了很多人的热捧，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但她的师父跟她说过，不要相信那些登徒子的话，千万要保护好自己。而她也不傻，从小就是孤儿的她早就看惯了人情冷暖，对于她而言，不喜欢唱戏，更不喜欢那些叫嚣吹捧的浪荡子。她是为了糊口，而那些人只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来找个乐子，各有各的生活，都是在这个世间活着，其实没什么差别。
直到那一次上台，季子墨陪朋友来看戏，他和其他人一样，叫嚣着，吹着口哨想引起她的注意。这样的人，苏很少见得太多了，并没有多加在意。
季子墨一边往台上扔银子，一边跟身边的人说着兄弟间的下流话：“瞧瞧这婊子，脸蛋好，屁股也好，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啊！呵呵呵……”
“什么滋味，尝过不就知道了，啧啧啧！”身边的人跟着起哄。
“是啊老季，我们打个赌，看谁能先把她办了！”另一个人也站起来，声音越发的轻佻，越发的大。
苏横波在台上，感觉自己的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她知道这些男人没一个好动西，但其他人好歹还避忌着些，背后说，或者小声的说，她可以当作全然没听见。可季子墨他们的言行让她很委屈，很愤怒。
那一场，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唱完，如何下台的，满脑子都是那些下流的话。到了后台，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季子墨拿着枪一边往里面闯，一边大声嚷嚷：“苏横波，苏横波，给爷出来！”
大家看着枪，都吓坏了，纷纷躲避，只剩下还在伤痛中的苏横波。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她，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让她藏起来。
季子墨看到大家识相很是兴奋，迅速窜过来一把将苏横波搂进怀里，然后就开始上下其手，说出的下流话比在外面还难听。苏横波吓坏了，拼命的哭，拼命的求饶，可是戏服已经被撕破了，眼看就要露出里面的小衣。
她无助的看着四周的空旷，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就在她险些绝望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季子墨！闹什么呢，给我出来！”
季子墨心下一惊，丢下苏横波，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匆匆的往外跑，看起来似乎极其畏惧说话的那个人。
苏横波终于心免于难，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颓然的跌倒在地上。
没有人关心她，甚至没有人给她递件衣服，当她是透明人一般在她身边忙来忙去。过了许久，一双脚出现在眼前，她心中一亮，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吧。
可是，当她抬头，看见的却是老板的怒目：“苏横波，蹲地上做什么呢，做戏子的哪有不被人动手的，你矫情什么！还不赶快给老子起来换衣服，准备下一台！”
苏横波的心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渐渐的冷了。其实也不算冷，只是用冷漠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了。
她原本以为这一场惊吓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那个季子墨还是常常来捧她的场，同样的扔钱，说着下流话。每次看见他，苏横波都很害怕，下了场之后，有的时候脸都顾不上洗就匆匆藏起来。
后来他似乎好了一些，不再来找苏横波的茬，而是很多的打赏，甚至还让人送了很多次鲜花和邀约的信。刚开始苏横波都是如病毒一样直接丢掉，后来次数了，而季子墨也没再对她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上海，她也就释然了。后来上场的时候见到台下的季子墨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季子墨还常常对她笑，也没有带那些乌七八糟的朋友。
她对季子墨的印象也改观了很多，以为他就是一时的冲动罢了。可是，有一次她唱完堂会，不经意路过一个包厢，听到声音很属下，她便放慢了脚步。
“你们说什么呢，别胡说！”是季子墨有些微怒的声音。
“老季啊，那婊子你还搞到手吗？”
“嗨！就一个贱人，直接玩儿了就是，怎么还拖拖拉拉这么久，难道是动了真心？”
“就是，赌注还算不算了？你要不上，哥儿几个可上了啊，到时候别后悔。嘻嘻嘻……”
“哼，一个下贱的婊子而已，爷我会对她动真心？！”
季子墨不屑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刚好落进了苏横波的耳里。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硕大的冰潭，越挣扎，陷入得就越深。
那是一种彻骨的，侵入灵魂的凉。
那一刻，苏横波是恐惧的，迷茫的，就怕这头饿狼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将她啃得骨头都不剩。而她，却只能在恐惧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一点办法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