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本是同根生
夏忘歌随手一挡，便拦住了檀宛白。
卫嘉石见她伸手，手指在腰间的剑柄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拔剑，护了过来，挡在檀宛白身前。
夏忘歌仿佛对画阁中人很有意见，一张嘴就是满口的戾气：“姑娘家家的，别随便乱凑。”
檀宛白当即怔住。她是画阁这代弟子当中的翘楚，又有一副玲珑心思，颇得众人喜爱，也从未触怒过什么人，因而这样难听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见。一张俏脸瞬间变红，又开始发白，张了张嘴，愣是没有一句反驳的话语，只是讪讪抬头看了卫嘉石一眼。
卫嘉石自幼受的便是严苛的训练，听了这话很是尴尬，对上檀宛白的目光，便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檀宛白当即心领神会，重新换回笑颜，走到卫嘉石身前：“夏姑娘，你莫要误会，我和师兄对你们并无恶意，只是单纯想请夏姑娘去画阁喝口茶水。可巧梁家小公子对道法感兴趣，若是景先生肯赏光，也带着梁家小公子去画阁仙山逛一逛如何？”
她转来转去，又将难题抛给景永安，景永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愁眉苦脸地望着她。
趁着檀宛白吸引二人注意的空当，卫嘉石的手在袍袖里捻勒个指法，暗暗念动起秘法心诀。
这丹青卷既然是画阁的宝物，卫嘉石身为画阁的首席弟子，传得衣天华的衣钵，自然晓得催动丹青卷的秘法。
只要丹青卷到手，不愁带不回夏忘歌。
檀宛白一边和夏忘歌周旋，一边偷偷用余光瞄了眼卫嘉石。
卫嘉石反复催动心诀，却见着丹青卷没有半点异样，仍然安安分分地待在夏忘歌怀里，露着那墨蓝的一角。
檀宛白也发觉不对劲，看着夏忘歌，无声地张了张口。
夏忘歌冷哼一声，得意道：“这天下间，找我夏忘歌的人，除了想夺丹青卷，还能有什么事？你那点小心思，我一眼便可看穿，莫要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丹青卷早和我心意相通，你的秘法已不灵验！”
卫嘉石闻言，怔了怔，和檀宛白对视一眼，两人忽然双双拱手，欠身行礼，模样十分恭敬，说的却是：“夏姑娘，那便只有冒犯了。”
夏忘歌见势不妙，当即抽出金脂棠，冷笑：“图穷匕见了？”
卫嘉石也不多言语，长剑出鞘，挽出一个剑花。
倒是檀宛白，仍然立在原地，一边解下后腰上系着的长弓，一边和颜悦色地解释：“夏姑娘若是肯与人方便，我们绝不为难。”
夏忘歌嘴角一斜，长刀当空劈下，卫嘉石不痛不痒地避开，回身，作势要刺夏忘歌的手腕，迫使她这一击半途收回。
檀宛白这时候才解下长弓，试了下弦，发出“砰”的一声。
景永安正疑惑她为何只带了弓，没有带箭，夏忘歌忽然闪身到他面前，低声道：“你快走，带天禄去城东的酒馆等我。”尔后，急不可耐地推了他一把。
景永安心里一惊，心领神会，知道夏忘歌是要大开杀戒了，临走不忘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夏姑娘，莫要轻易伤人性命啊！”
夏忘歌和丹青卷都是衣天华钦点的，师兄妹也不怕夏忘歌有诈，是以并没有阻拦景永安和天禄离开。
景永安一走，檀宛白便拉了一记饱满的空弦，朝夏忘歌袭去。
夏忘歌侧身避开，衣袂翻飞间，竟被那空弦击起的力道打中画轴，怀里的丹青卷跌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夏忘歌手掌一拢，将丹青卷卷好收回怀中，禁不住抚掌：“厉害厉害，以功力为箭，伤人无形，看来衣天华派你二人过来，并不曾小瞧了我。”
檀宛白莞尔：“夏姑娘是守护丹青卷、守护画阁之人，本是同根生，没理由彼此之间过不去呀。”
夏忘歌垂目，思索了一番，一转手，将金脂棠重新送回剑鞘，颔首朝师兄妹走去：“好，左右你们师兄妹二人联手，我也打不过，便和你们回画阁罢。不过刚刚打斗的时候，我的钱袋子落在巷子里头了。”
她说着越过师兄妹，往小巷深处走去。这小巷也是个死巷，两侧都是高门大户，院墙甚高。檀宛白和卫嘉石守在巷口，倒也不必担心夏忘歌逃跑。
夏忘歌的步伐本是稳健，可走出十来步后，忽然飞快跑开，不等身后二人反应过来，她便一脚蹬在小巷里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借了力从二人头顶翻身出了小巷，隐匿在茫茫人海里。
卫嘉石一窒，拔步要追，檀宛白拦下他：“师兄，还是先向师父汇报。刚刚丹青卷展开了一瞬间，你可看清楚了？”
卫嘉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檀宛白面露凝重：“画卷是空白的，里面封印的魑魅魍魉全都不见了。师父虽然知道有人开了丹青卷，但多半不晓得后果这样严重。我们先去问问师父的意思罢。”
夏忘歌唯恐这师兄妹再紧追着搅和上来，急忙去城东酒馆找景永安汇合，步履匆匆地走到酒馆门口，却改了主意。
景永安身无分文，带着天禄第五次打发了热情点菜的小二，见着夏忘歌回来，急忙跳起来：“夏姑娘，你命案在身，我们还是快些走罢。”
夏忘歌瞥了他一眼：“急什么？那二人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怕是找个医馆治伤去了。这家铺子的酒闻着地道，小二！”
景永安琢磨一下，仿佛也是到了吃完饭的时候，在这里吃一顿也无妨，便也不再多话，就听得夏忘歌道：“什么酒这么香，来斤尝尝！”
天禄眨巴眨巴眼，看了看景永安，小声道：“夏姐姐喝那么多酒，会不会发酒疯啊？”
景永安纠结道：“她……她打了胜仗心里高兴，还是别拦着她。”末了，有些泄气，“况且咱们也拦不住她。”
天禄肃然点头，和景永安一起，傻傻看着夏忘歌就着一盘酱牛肉，将一斤酒喝了大半，愣是忘了吃自己面前的饭。
“你们俩不来一口？”
不等景永安和天禄回答，酒馆门口便传来清凌凌的声音：“好啊，想必夏姑娘也觉得独酌无趣，我们就陪夏姑娘喝上两杯。”
来人正是檀宛白和卫嘉石。
夏忘歌不由得有些动怒，一把将金脂棠拍在桌上：“既然你们依依不饶，休怪我无情！”
景永安见师兄妹好端端地立在他面前，心神一转，明白过来夏忘歌并非是她所说的好好教训了他们一通，而今又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说不好，是反过来被师兄妹教训了，不免十分尴尬。
檀宛白却摇头曼声：“夏姑娘，你误会了，我和师兄过来，是想请教一二。”
夏忘歌望着她不语。
檀宛白语调一沉：“丹青卷里的魑魅魍魉悉数逃散，你可有对策？”
夏忘歌脸色微变，就要站起身来。
檀宛白却绕过来，按住她的肩头，语调轻飘飘的：“若是我没有猜错，天空的七彩光芒，并非是丹青卷临世的异象，而是魑魅魍魉逃窜的征兆！丹青卷创造伊始，便没有出过这样大的乱子，是以画阁中人，都以为那是不过丹青卷遗失五十年后，重现人间的盛景……如果他们晓得，守护丹青卷、受人敬仰的夏忘歌，亲自放走了魑魅魍魉，试问夏姑娘你，该如何自处？”
她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直戳夏忘歌的软肋。
景永安心中煎熬，旁人不晓得，他自然晓得，放走魑魅魍魉的，并不是夏忘歌，而是他。可夏忘歌却要代他受过。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又担得起这后果？
他左右思量，终于还是开口：“檀姑娘……”
夏忘歌团了团手里的酒杯，“嗒”地放下：“你说出这番话，是有了计较？”
檀宛白回身看了眼卫嘉石。
卫嘉石弹指，将一纸书信送到夏忘歌面前。
“这是我师父刚刚给我二人的亲笔书信，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既然魑魅魍魉已经逃窜，便该以收伏魑魅魍魉、守护天下太平为首任，嘱咐我们辅佐夏姑娘收妖。至于夏姑娘愿不愿意去画阁，都是后话。”
夏忘歌看也不看那书信，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卫嘉石也道：“夏姑娘，魑魅魍魉多是凶恶之徒，我师兄妹二人虽然都不是你的对手，但多了两个帮手，总不是坏事。”
他说话间态度诚恳，夏忘歌瞥了他一眼，目光里似乎带了几分考量之意，眼睛一转，抱臂道：“衣天华倒是有几分诚意。可若是你二人跟在我身边，仍然存了夺取丹青卷的心思，我便要亲自去画阁退货。”
檀宛白点头，欠了欠身：“夏姑娘放心罢。”
夏忘歌没有回应，站起身便往酒馆外走去。景永安对她不起，连忙带着天禄跟了上去，檀宛白和卫嘉石紧随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