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个多小时把科学岛的外围走了个遍，环境基本了解了。此时她闲散的步子无声地加快，路灯下她就像一抹掠过的影子。
墨茗摸出手机，上面一条短信：“我已就位。”
031号张文磊发来的。
“现在开始。”
墨茗回复。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同时眼神向马路上方的广角路面监控仪那边瞟了一下。周身纳米级的武器向目光聚焦处涌了过去。很快在交警大队的指挥中心里，一块屏幕闪动了一瞬的雪花，白色的身影已经在荧幕上消失。当然，这么多块屏，谁也没有注意这个小变化。
行走了十分钟，一路上靠着磁畴微械的光学效应抹去所有摄像头中自己的影像，墨茗来到了她此次的目的地，“中华科学院庐州物质科学研究院 等离子体所”，潜入了大门口对面一片树丛中。
她昂首望着五层高的大楼，眨了眨眼，视野已被全覆式眼镜遮盖。指尖一挥，圆润精致的耳廓上塞入了一只单耳耳机，与眼镜连为一体，严丝合缝。启动联络功能，墨茗轻声说：“9X0700E82746KV059。”那头立刻传来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秦岭基地外勤部052号，欢迎登录，‘星汉’将作为此次任务的后方支援。请插入权限卡。”
墨茗从包里摸出了那本硬皮装订的《判断力批判》，在书封里摸索了一下，从硬纸的缝隙抽出那张昨晚附在任务细则里的芯片，抬手按进镜框右侧一条尺寸刚巧的细缝。
眼前清晰的景物忽然有了变化。夜视模式下墨茗可以看清楚三十米远外大楼外墙的每一处细节，但现在视觉深入了，明亮的细线在大楼表面搭建，很快这些眼镜里的光线在她的视野里勾出了大楼内部纵深的立体图。细线继续勾勒，渐渐向楼的深处去了。
趁在加载，她将小背包打开，像翻衣服那样将背包的黑色内部翻到了外面，白色皮制背包变成了一只黑色小包，又一件件脱下衣物，连白色球鞋也脱下，叠整齐了放进包里。
连体紧身的纯黑作战服暴露出来，墨茗青春活力的曲线毕露在外，却散发着凛人的气息。这件紧贴身体的第二层皮肤连纤细双足也一并包裹，内部除传感器外，本身也由高强度纤维和金属丝混合纺织，外层还附着一层细密的电磁波吸收材料，是一件尖端的甲胄。穿着它墨茗执行过数不清的任务，现在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样形影不离。
很快最深处的细节被显示，一个巨大的钟状物出现……
“人造太阳”托卡马克装置！
墨茗霍然站起。大楼内部结构细化，细线细致地标出每一处摄像头。墨茗翻起左手手腕，作战服左袖口上一块蓝白色矩形小亮块正平稳闪烁，蓝白色代表她现在身体状况良好。她用食指指尖按住，长按后它渐渐熄灭，任务前将提醒模式改为静音，这也算惯例。
墨茗最后看了一眼视野正下方投影的时间，20:59。
任务开始。
潜入的过程顺利得出奇。
中华这台超导托卡马克HT-7，于1995年建成，是继俄、法、日后第四个拥有这种前景广阔装置的国家。而在“服役”十八年，也就是2012年以后，它的电路、诊断测量系统等都有老化或精度难继的情况。于是在12年底，这台“庐州超环”进行了最后一次放电实验，而后退役。九年后的现在，新的“东方超环”已建立并替代了它，至于这台功勋卓著的的老托卡马克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启动过了。
这恰好方便了潜入。
墨茗手指触在玻璃钢的门面上，它变成了流态，自行垮出一个大洞。墨茗低头钻了过去，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最后一道门禁前。
这是一道金属闸门。她在门前半跪而下，纤小的手掌覆在表面，侧耳倾听。借由控制物质结构的超能力，墨茗仅仅需要触摸物体就可以探明物件内看不到的细节，比如一只机械表里的齿轮组拼接顺序，甚至一块丝绸内每一根蚕丝拧转成纱线的精妙回环。
但很快她结束倾听站了起来，有点无奈。这扇三点五米高的落地式闸门内部是插入左右两边墙壁的十二根金属牙锁死，而金属牙由纯机械传动，齿轮组结构复杂。她的能力确实是一切门啊墙啊的克星，化开，走过去，再合拢就可以，但现在这扇门里面齿轮组精密如瑞士表，才等级B的【弹指归尘】没有把握无痕复原整个齿轮组。
没办法。墨茗从腕间抽出藏在作战服衣袖里的石英光纤，一端接入眼镜上的界面，另一端墨茗捏在指端，发动能力使之改变成针尖的形状，能力再次作用，分子间距压缩，密度增大，软质的光纤变得如针尖般坚硬锐利。
她摸上门边的虹膜识别器，针尖点在侧面，轻轻一刺。能力传导过去，软化同一块橡皮一样的金属被轻易刺穿，光纤针没入了三公分有余。现在让我们观察一下针尖：它触在所有线路集为一股的节点上，而且锐利的尖已经扎穿了绝缘皮……针尖忽然软了，这次是完全逆反的形态变化，它由钢铁强度融化为液体，钻进去与金属线路纠缠在一起，最后恢复了本身的固态，与线路合二为一。
物理入侵结束，它对一直沉默的耳机那头想：‘星汉’，请支援。
思考输入电子指令的技术今年才成熟，优先应用在国家的特殊部门。
“‘星汉’将竭诚为您服务。”作为“天空-Ⅵ”的上位系统，初步拥有智能的“星汉”通过网络自行生成了人格。天知道他为啥采用霍洛斯托夫斯基那样的男中音和业务接线员的语气当做应答首语，而不是“明白”、“了解”等简洁明了的话：
“欢迎使用‘星汉’系统，我是星汉。确定使用任务权限？”
确定。
“身份验证完成，秦岭基地外勤部052号墨茗，您可以使用C级权限，占用‘天空-Ⅵ’万分之三的运算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
万分之三？墨茗皱眉。记得C级可以调用千分之六的运算资源啊。
“是的，但由于剑阁基地正使用S级权限，一切计算项目为剑阁基地让道。”
知道了。墨茗点点头。麻烦破解这道门的虹膜验证吧。
“庐州科学岛等离子体研究所。内部处于无防备状态，请输入电力，使安保系统重启。”
麻烦啊……墨茗暗暗叹息。对方在弃用这里前断了电路，这样一来门什么的就彻底锁死了呢……看来C级任务还是有些难度的。
体内银月矩阵的强磁场在墨茗刻意控制下转化为电，她握拳击打在门壁上。电能瞬间蓄满这道闸门的应急蓄电池，安保在最低限度下启动。
“鉴别完成，七嵌套式256次密码锁，已检索到该设施某研究员的身份信息，正在比对破解。预计时长七分二十七秒。监测心律上升25，需要听音乐舒缓心情吗？推荐曲目，《维瓦尔第 春》、《水边的阿狄丽娜》或《克罗地亚狂想曲》。”
……不需要了。墨茗有点囧。不过‘星汉’，你确定《克罗地亚狂想曲》是‘舒缓心情’的音乐？
“星汉”没分辨出墨茗想法里的调侃之意，仍用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一板一眼地回答：“它以鼓舞士气为主基调。那么请耐心等待。”
墨茗翘起唇角，以示自己笑了笑。她回头看看，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可谭然中校的那条短信实在在她心里埋下了一些不安的种子。全覆盖式眼镜正充当星汉与闸门密码间较量的舞台，墨茗也不能乱动，她索性开启热成像仪四处扫视，但除了她自己脚尖踩过地方的微弱热量信号，其他地方只是生硬的冷色，像是整块巨大的坚冰。
墨茗从空气里拔出云断，盘膝坐下，把它横置在膝上，合上双眸，缓缓地吐纳。在节律均匀的呼吸中，不安就像呼吸一样悠长地拉细飘远。
只是几个恍惚，耳边就又传来低沉浑厚的中音：“译码完成。”
墨茗结束吐纳，拎起云断，等待门禁开启。
“请在密码盘上输入密码，能骗过虹膜验证，这个没法绕过。”
密码？墨茗手指按在数码盘上。
“0123456789。”男中音很沉稳地报出数码。
……你确定？
“确定。”星汉一丝不苟，“密码无误，0123456789。研究员平均每一个月更换一次，此密码于四月一日确定，距今七天。”
四月一日……这研究员还真是缺乏幽默感啊。
“抱歉，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是命令吗？”
不是，不用多想。开门吧。
墨茗键入密码。
“那么祝武运昌隆。”
墨茗懒得吐槽“星汉”这句祝福语是从哪里学来的了，伸手捏住光纤，光纤尖端化为流态一点不剩退出，在彻底离开前顺便把刺破的电缆绝缘皮也恢复原状，这样最后的痕迹也消除了。
拽下光纤收好，又将云断竖在胸前。她刚做完这些事，绵密的齿轮咬合声就流进了她的耳朵。锁死的金属牙被道道解放，“喀嗒”“喀嗒”的弹开声沉雄不绝于耳，墨茗退了两步。
“喀嗒！”第十二下弹开声在走廊空旷地回荡，墨茗紧了紧持剑的双手。
大门洞开。
见到眼前的图景，墨茗忘记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