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而没

随身而没已完结

随身而没

标签:都市,末世,灵异来源:七悦作者:蓝紫青灰主角:徐长卿,朱紫容

主角叫徐长卿,朱紫容的小说叫《随身而没》,本小说的作者是蓝紫青灰倾心创作的一本都市风格的小说,内容主要讲述:你?人家要找也找仇封建那样塌实的篮球健将,或是徐长卿这样聪明的秀才,跟你有什么好?你是会修缝纫机还是会煮糖醋鱼?你看叶师傅,什么都会。你看叶师傅家里,什么没有?刚打好的沙发,养的金鱼,种的花,刷的墙,...

精彩章节试读:

说话间徐长卿他们到这里已经有两三个月了,每天除了上班,晚上闲下来后就无聊得皮痒,哪一天不生点事,就像这一天都白过了。

上班的地方又近,吹了集合号再往车间里去也来得急,从来没有迟到这一说,谁要是迟到,那肯定是发生大事了,如果只是说我起床晚了,别人肯定是当在说天方夜谭。

早上不会迟到,晚上也就不会晚归。五点钟下班,才五点半过,全厂的职工都吃好饭出来闲逛了。到九点钟吹熄灯号还有两个钟头呢,做啥好呢?哎呀,真是愁死了。

从厂的这一头逛到那一头,从那一头再逛回来,天天逛天天逛,路边的石头都编上了号取了名字,几个月下来,便再没有一点新鲜感。新职工过得一个月这样的日子就厌了,老职工一呆就是好几年,其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他们也不和本地人打交道,只在上海人这个小圈子里混,在一起除了想回家,想怎么才能回家,再没有第二个话题。当初抱着建设三线的伟大理想和革命热情来的,火红的青春要献给伟大的革命事业,热血澎湃地唱着歌来到三线,三线也建设起来了,炮弹造着,机床运转着,昂扬的斗志却没了踪影。那些“我们走在大路上”的歌也不唱了,改唱马路小调。

这里近两千名的职工,是从全上海八个大厂抽调来的,这八家厂又分布在各个区,大杨浦的、闸北的、长宁的、浦东的,每个区都有自己的一套黑话,平时各区之间来往并不多,这一下都成了一个厂的职工,便把各自那片的小调带了来,一时间各路山歌汇集,各区人马交流学习,多会了不少的山歌。

这个“山歌”不是电影里刘三姐那样的采茶调,也不是《唱支山歌给党听》的山歌,而是偏流氓腔的黄色小调,小青年称之为“唱山歌”。著名的有“一出黄庙,心花怒放,两面看看,风景还好。三轮车乘乘,香烟横叼。四对阿妹,对对牢靠。五点一刻,市面正好。六只老夹,只只开刀。”与这首山歌相对应的,是流行的牢房歌:“一进黄庙,心惊肉跳。两人同戴,一副脚燎。三个三个,对面坐好。四角方方,不见阳光。”这里头说的“黄庙”,指的是派出所羁押所看守所这样的地方。“六只老夹,只只开刀”说的是掏人家皮夹子。就像后来港片里的黑帮老大小马哥咬着牙签披着风衣的形象很威风,小青年同样觉得小流氓很值得羡慕,小流氓的山歌很有腔调,他们全都会唱。

这样的山歌小调流传得飞快,不久领导就知道了,觉得再这样下去,全厂的男青年都有变成小流氓的趋势,精神生活太单调,事必出问题。危险的思想要扼杀在苗子状态,得想个法子扭转他们的颓废倾向。都是大好青年,毁了就可惜了。

经过不少的讨论会研究会沟通会,厂里先是搞了个图书馆,后来又请了放映队。放映队来放露天电影的那天,全厂都激动了。哎呀多少年没看过电影了。

露天电影的屏幕就挂在村子外面的大沙河河边上,一边竖了一根电线杆子,雪白的银幕在两根电线杆子之间拉好,全厂的人和全村的人都去了。当54321几个数字在银幕上闪现的时候,职工们欢呼了起来。数字闪过之后,打出的片名是《多瑙河之波》。

这下不光是激动,而是震惊了。

这十年,除了八个样板戏,电影院里没有放过别的电影,就算这些是来自上海的青年人,也没看过更多的外国电影。这下不单是放了电影,还放的是罗马尼亚的电影,还是多瑙河!光是“多瑙河”这三个字,就足以荡人心魄了。多瑙河啊,蓝色的多瑙河。所有人的思绪已经越过山越过河,徜徉在多瑙河边,听河水鼓波,泛蓝色的浪。

那场电影看得少有的安静,所有人都被故事画面剧情人物吸引,刘卫星忘了盯住申以澄,童队长忘了瞄着朱紫容,村民忘了看上海女人,青工忘了议论情节。直到电影放完,大家还舍不得走,围着放映队的人问三问四,问你们什么时候再来,问一月来几次?下次又放什么电影,放映队的人收了线,又去收银幕,并没有太多的精神去回答他们的问题。众人没趣,只好结伴回去睡觉,一路上都在回味着电影。

徐长卿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睡不着,黑暗中脑子里还在回放一个个画面。徐长卿忽然说:“怕是中央有松动了。”

众人嗯一声,各人的床上都动了动,原来大家都没睡。

刘卫星说:“怎么见得?”

“安徽山里都放外国电影了,那上海呢?只会是放得更多。”徐长卿说:“上面那几个人都是上海去的,上海一向是他们的大本营,哪一次运动造势不是从上海开始?王和姚都是笔杆子出身,文艺宣传从来都他们的地盘,现在可以放外国电影了,足以说明上面已经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我昨天听美国之音就说邓公又出来主持工作了。”

仇封建说:“反击右倾翻案风,还是没把邓公给翻倒啊。”

师哥舒长叹一声,“要是现在在上海,老子就是去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了,而不是坐在河边被蚊子咬。”

“文艺要松动了,”徐长卿又说:“那天我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听到里面在放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这可是大毒草啊。”

师哥舒忽然捶着床铺说:“老子要回家,老子要回家,老子一天都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他成天吵着要回家,大家都听习惯了,也不去理他的发泄,谁知再过一会儿,他又哭了起来。

刘卫星骂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

师哥舒边哭边回击他说:“卵子汉。你在这里做你的卵子汉,我回大上海去。”

刘卫星呸一声,“你才卵子汉,你个独卵蛋。”

师哥舒一脚踢向上铺,也骂道:“你大卵蛋,你小疝气。啊呸!”

两人这样对骂,把屋子里其他的人都笑得要死。捶的捶,拍的拍,几张钢丝铁架床差点没被他们给拆了。

正笑得忘乎所以,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说开门,武保队的。里头几个人一时都住了口,心里疑惑,心想武保队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却又都不肯去开门,以为武保队没听见里头有人应声,会以为都睡了,就会离开。

他们太低估了武保队了。童队长看了一场电影,被里面男主角和女主角唯一一个拥抱的镜头搞得兴奋莫名,回宿舍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烧着一把火,找不到地方出,爬起来拿了可以装四节一号电池的长手电筒,叫了两个他的手下,出来查夜来了。

他到底不敢去查结了婚的老职工的家,吃柿子拣软的捏,他瞄准的是新职工宿舍。

新职工宿舍,男青工住的俗称兄弟楼,女青工便是姐妹楼。童队长这是第一次查夜,经验不足,先扑的兄弟楼。

这个晚上兴奋的人太多,睡下的没几个,童队长拿了电筒对着人家的帐子里扫,惊着了几个点了蜡烛看书的人,童队长忙说我们就是怕你们又不小心,点蜡烛烧着了蚊帐,这才来看看。你们没事我们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

查到一个宿舍,揭开一边帐帘,里头并头卧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童队长一查夜就查到这样的情况,精神亢奋得跟打了鸡血一样,当场就要炸毛。却被男青工从被窝里跳出来打走,直打到外面,回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结婚证明来,说给老子看清楚,不是老子要住这破宿舍,是厂里的楼房还没建好,我们暂时先住宿舍。你老小子不识相,想挨揍?

童队长告了罪认了错,又一家家一户户挨个查过去。他被一男一女并头睡一个枕头的现场景象刺激了,就想再看一遍,或者自己实践一遍。当下不辞辛苦,深更半夜不睡觉地查下去,查到徐长卿他们房间,被里面的笑声惹得又激动了,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敲敲门里头的人不肯开,这一下把他惹毛了,两脚就把房门踢开,举起手电筒撩开床上放下的帐门,看是不是被窝里还藏得有女人或是别的什么不法之物。

他这一下犯了众怒,几个人都跳下床和他理论,连推带搡地把童队长赶了出去,说若还有下次,你看我们不告到方书记那里去?你擅自闯进职工宿舍,借查夜之名行乱闯之举,你得到过方书记的批准吗?

童队长这一夜的行动方书记并不知道,他本就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听徐长卿他们说要报告方书记,便色厉内荏地留了两句狠话,撒退往下一家而去。

徐长卿一想不好,这童队长比唱唱流氓山歌的假流氓流氓多了,他这么誓不干休地查下去,姐妹楼看来也在他的目标之内。他们可以对童队长又打又骂又推又踹,赤条条从被窝里蹿出来也没关系,人家小姑娘要是被他吓着,那还得了?这夏天时节,穿得又单薄,被流氓看到,吃亏岂不是吃大了?

徐长卿跟着朱紫容做了两个月的徒弟,别的工作上的技术自然不在话下,单就体贴女同志这一点,也比别人要学得好,他第一个想到女青工们会被污辱,却又不想担了洪常青贾宝玉的名号,便对刘卫星说:“姓童的会不会再去姐妹楼?”

刘卫星一听就怒了,比刚才童队长闯进来还要怒一百倍,嘴里骂骂咧咧,穿了衣服,跑到姐妹楼楼下,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申以澄的窗口大声喊道:“申以澄,童队长来查夜了。姐妹们,都点起蜡烛来欢迎他吧。”连喊三声,把姐妹楼的女青工都惊醒了,一个个从窗口从阳台探出头来看,果然见童队长带了手下晃着电筒来了。

这一下把女青工也激怒了,一个个穿好衣服,站在楼下,抱着胳膊,等着童队长的检阅。童队长一看这架势,知道查夜是再也进行不下去了,恨恨地看了刘卫星一眼,带了人回去了。

这一战以青工全胜而告捷,刘卫星也大大地在女青工面前露了脸,就是申以澄,继续对他不理不睬。

童队长自作主张查夜的事,最后方书记还是知道了,不过是批评了两句,说做事要注意方式方法,大家都是革命弟兄,我们来得早,是大师兄,所以更应该关心爱护小兄弟才对。童队长说了有女青年留宿在男宿舍的事,方书记说这个样子,影响确实不好,不过也没办法,只有快点把新楼房盖起来,让结了婚的职工有房子才行。你去监督一下工地上的进展,这房子盖得也太慢了。童队长说工地上人手不够,从上海来的修建队不光要修我们一个厂的房子,还有其他厂呢。

方书记当然也知道是这么个情况,想了一下,说要不我们招点本地的临时工,让他们来干两个月,砌墙头嘛,没什么难的,他们在家也要盖个鸡窝猪圈的。赶紧把房子盖好,让已婚的人搬出单身宿舍,单身宿舍才能安静。这才是我们当领导的应该去抓的大方向。

童队长觉得方书记的话万分的正确,马上就去办了。他到村委去找到支书,说了要招十五个男青年,为厂子盖房子。村支书当然大力支持,马上在村广播里点了十五名男青年的名,让他们立即到村委会来。又请童队长喝茶抽烟,把童队长当贵宾一样的招待。

不多时男青年们来了,有的还挽着裤腿,有的还扛着锄头,看来是刚从地里回来的。村支书把情况一说,男青年个个都说同意没问题,又问什么时候去上工?他们想进厂当工人想了很久了,可惜来的上海厂虽然多,但一个本地人都不招,又爱关起门来搞小圈子,一点都不肯融入大环境,小气得很。这下忽然开了口子,虽然只是去盖房子,但有工资拿,也可以在他们的食堂打饭吃,先享受一下工人的待遇也是不错的。指不定将来他们又有什么想法,会有招工的名额呢?因此个个都愿意去。

童队长带了十五名男青年回了厂子,把他们交给修建队的人,又嘱咐了一大篇安全保密等条例,听得男青年们不住点头,都说明白明白,请队长放心,我们会保密的。童队长满意而去。这桩事童队长办得很漂亮,方书记着实嘉奖了几句。

之所以会发生女青年留宿男宿舍的事,其实非常简单。先是厂里为了安定职工的心,许诺说只要是有结婚证明的,厂里都会分房子。光是这一条,在上海的厂就做不到,因此很多大龄青年为了结婚为了分房子来到了三线厂,就原是吸引青年工人来的一个优惠条件,真要是哪里都不比上海强,人家过来干吗?并且市革委会三线办公室还有红头文件下达,说凡是去安徽小三线的,不迁户口,户口仍然在原来的街道。将来他们的子女,也还是上海市户口。光是不迁户口这一条,就让不少人动心。更兼还有不少的优惠政策,比如上海的副食供应一切照旧,原来是多少将来还是多少,并且还要再加上安徽本地的副食供应,除此之外,还有支内补贴。这样里外里一算,加起来快赶上半个人的定量了。那些家庭环境艰苦负担重的职工,为了减轻压力,便报名来了三线工厂。

许下的承诺当然要兑现,给职工的房子也一点不含糊,说给就给,不过是是拖一段时间。结了婚的带了家庭一起过去的先分,想要结婚的先打报告,批下来就申请房子,总要凑够一幢房子的住户,才能开工建房。这一段时间先各自克服一下。

要是在上海,结婚前原先都住在父母家,克服就克服了,没房子总是结不成婚。可是在这里,父母是管不着了,厂里也管不了那么多,又是热血沸腾的年龄,等得了初一等不了十五,一来二去的就生米煮成熟饭了。总不成是男青年去女工宿舍留宿过夜,在未婚女青年房间里做些勾当,那么只好委屈女青年来男工宿舍了。好在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情况,都能理解。晚上吹过熄灯号后男宿舍里经常是春宵一夜,就在放了四张双层床睡了七八人的宿舍里帐子一放,便是各成一国。做点枕上事,床吱嘎一阵,开始还有点尴尬,后来次数多了,也没什么了。什么事情习惯了就好,见多不怪嘛。至于同宿舍的未婚男青年听见这一对人发出点声音会不会十分的难过,那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有本事你自己也去找一个结婚对象,也留宿男工宿舍,谁也别说谁。

就因为结婚有着这诸多的好处,这里结婚的人都早,反正山里日子不好过,回上海又无望,不结婚干什么呢?结婚又可以分房,晚上又有人做伴,好处都占全了。反正婚总是要结的嘛,闲着也是闲着,不追姑娘干什么呢?

除了男青年很落力地追姑娘,结了婚的大阿姐老阿姨也热衷于给小阿弟小阿妹们介绍朋友,一个厂就那么点剩余资源,好姑娘好小伙子有限,不赶紧下手,迟了就是人家的了。并且这里山窄地狭用地有限,也不可能再有新职工进来,大家心里都有数,好姑娘就是这些了,男多女少的局面摆在这里,自己看着办吧。

单身的漂亮姑娘在哪里都是紧缺物资,刚来时还只是扮淑女的女青年们,几个月下来明白了自己的价值,便自动升格成了公主,架子搭得十足,轻易不肯许人。今天跟这个接近,明天跟那个要好,今天和这个吃中饭,明天跟那个吃晚饭,这个星期天跟这个去县城,下个星期天跟那个去邻乡,忙碌得很,招得一帮男青年又爱又恨,又不敢得罪,还要花尽心思讨她们欢心。

师哥舒就挺看不上小姑娘们的浪劲,第一天就说过姑娘再漂亮拉屎也一样臭的格言警句,其后又鄙视刘卫星对申以澄的死缠烂打,两个人一说话,肯定呛起来。刘卫星嗤他是个小孩子,胎毛还没褪干净,哪里知道大人的事。师哥舒鄙夷地说他是臭流氓,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怎么耍流氓,哪个姑娘眼睛瞎了才会找到你?人家要找也找仇封建那样塌实的篮球健将,或是徐长卿这样聪明的秀才,跟你有什么好?你是会修缝纫机还是会煮糖醋鱼?你看叶师傅,什么都会。你看叶师傅家里,什么没有?刚打好的沙发,养的金鱼,种的花,刷的墙,钉的画镜线,哪一样不是叶师傅自己动手做的?这样的男人才配得起朱紫容这样的女人。

刘卫星从来就看不起师哥舒,一向和他对着干,但这一次,也承认师哥舒说得对。说叶师傅虽然瘦瘦的,没有仇封建这么强壮,人长得也普通,没有徐长卿卖相好,脸也没你小白脸白,但确实能干,多才多艺,文武双全。文可以写大字报,武可以开卡车。文可以下围棋,武可以捉三家。文可以用玻璃刀划玻璃给“咭铃子”①搭火柴盒大的玻璃房子,武可以背了猎枪去百鸟墓山里打獐子。叶师傅这个人放在这山里真是可惜了。

很难得听刘卫星夸人的,他除了夸申以澄漂亮外,就没夸过别的女人,更别说男人了。可是当徐长卿带他们去叶师傅家吃过一顿红烧獐子后,就对叶师傅崇拜起来了。说下次叶师傅你再去打猎,也叫上我。

他们厂子外面有一条十分湍急的河流名叫大沙河,放露天电影就在那河边。河的对岸是另一个村子,叫百鸟墓村,这村子在一座山的山脚下。沿着村里的小路往山里走,越走山越深,林越老,鸟也多,许多鸟都没见过,有一次徐长卿还见过一只拖着十分美丽的绶带鸟从树梢上飞过,看得徐长卿啧舌不已,回去告诉仇封建他们,说真不愧了百鸟墓这个名字。据老叶说,那山基本算是半原始森林了,里头有不少的野生动物,什么獐子啦,野猪啦、野兔啦、山雉啦、各种各样蛇,甚至还有大鲵,就是俗称的娃娃鱼啦。听得徐长卿他们抓耳挠腮,像是在听山海经,都央老叶下次去打猎时一定带上他们。长这么大,虽然也是在兵工厂做工人,整天做的产品也是炮弹,但还没摸过枪,没打过枪,什么时候打一次才好。

老叶说猎枪那算什么枪?厂里三八式手枪都有,老童就有枪,只不过平时锁在枪械仓库里,平时不拿出来而已。下次让他带出来,再带上几十发子弹,我们去六车间那边打靶去。刘卫星仇封建听了羡慕得不得了,说一定一定。老叶又说,你们别跟老童太对着干,这个人狠起来六亲不认的。

说起童队长,刘卫星就来气,在老叶家里骂了他一大通,直到朱紫容的红烧獐子上桌,才算住了口。

自从那次吃了老叶的饭后,刘卫星就对老叶改口了,一口一个叶师傅,又羡慕徐长卿运气好,有那么一个漂亮的女师傅,又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师公,你哪里来的福气?

这话说了没多久,童队长的手枪就上场了,并且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惊动了上海市革委会书记马天水亲自过问。

这事还是因为童队长招来的本地临时工引起的。

沿厂门口那条名叫大沙河的河顺势而走的这条山谷,一溜进去,是八家内迁三线厂,再加一家医院,一个牧场,和一个车队。医院是上海瑞金医院包建的分院,医生也是瑞金医院抽调轮派的,这八家工厂的职工生病问医都不去县城的医院,而是去雄路瑞金医院。瑞金医院解放前是教会所办,原来名字叫广慈医院,在上海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医院。光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后方基地是怎样的配套齐全,三线厂的职工是怎样的不肯与本地人相与。那间牧场名叫西溪牧场,同样是上海农工商系统过来经营的,产的肉牛,挤的牛奶也是供应上海市民的需求。还有那个车队,更是运输这八家厂的生产物资与成品还有生活必需品。便是这条沿河而建的公路,也是为了安置这十一个单位而修筑的。在工厂来之前,这里是完全与外界不通的一个偏僻山沟,所以才会有前面说到的,有老人以为汽车是活的动物,问它们吃什么的笑话。

西溪牧场养猪养牛产牛奶,有牛奶一定有老鼠,有老鼠就要养猫,有了猫便有狗。牧场养了一只从公安局退役下来的警犬,守卫着牧场的大门。这狗嗅觉异常的灵敏,见了本地人就叫就咬,见了上海人就乖乖的不动,不管这人以前来没来过,是不是个陌生人,它就是分辨得出上海人与本地人。本地人看见这只见了他们就叫个不停的狗就讨厌,那狗也讨厌他们,已经咬伤过几个村民,村民恨它入骨,有一天不知想了个什么法子,把这狗就毒死了。

狗死了,牧场方面查来查去查不出是什么人干的,这事也只好不了了之,但与本地人便结下仇恨。

谁知这里前些日子又砍了人起的风水树,虽说方书记联想到西溪牧场与村民之间矛盾,未雨绸缪地慷慨答应赔给村里几十只箱子,处理得那是相当的漂亮,村民当时也很满意,但是稍过不久,村里人就觉出不便来了。夏天出工太阳晒,中间没个歇凉的地方,下雨的时候也没了躲雨的亭子。一进村光秃秃地就看见水泥建的工厂房子,曾经那么美丽舒展的大树凭空消失后,才发现这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既然拿了人家做的箱子,也就不好再闹,但心里总是不舒服,觉得自家吃亏了。

好在这事没人再提,便算揭过了。这里厂里提出在村里招临时工,也是表现出和好的意思,村支书接翎子,懂得起对方的好意,当时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叫了十五名青壮劳力过去做工,两边握手言和。

这几个临时工在厂子里做了一段时间,开山挖泥砌墙干得很好,天天按时上下班,像工人一样,回去在村子里也很有面子,村里的姑娘们也对他们另眼相看。可惜房子盖好后,厂里结了他们的工资,说谢谢他们的帮忙。这一来让他们很失落,觉得当泥瓦工比下地干农活强多了,有星期天有休息时有工资拿有食堂吃,这就是社会主义就是共产主义,这就是奔头。可是刚尝到甜头又被人把糖从嘴里夺走,怎么想也不会高兴,常聚在一起骂上海佬。一天不知是谁起的头,说要从厂里炸药仓库里偷点雷管去大沙河炸鱼。

大沙河的水是从大山深处流出来的,水冷刺骨,夏天也没人敢下河游泳,水又急,河上搭的木桥经常被河水冲走。这么凉这么急的河水自然不会有大鱼,只有半尺长的溪坑鱼能够存活。这鱼太小太活,没法钓没法网,往常不过是在河湾处张个罾,游进几条算几条,全凭运气。千百年当地人都是这么捕鱼的,这时忽然来了兵工厂,有了雷管炸药,便想起来用这个来炸鱼,收获一定很丰。

那几人说干就干,真的就从炸药仓库里偷了雷管出来炸鱼。这么大间厂,就在山沟里,又不可能把整座山围起来,本地人对山里又熟,此前又在厂里做过一段时间工,对这里的地形和建筑心里早就有了数,要摸到厂里仓库来偷点雷管,那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们偷到了雷管炸了鱼,厂里很快就知道了。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用雷管炸鱼那是多么大的动静,能不知道嘛?可是却也不能肯定是厂里的职工还是村里的青年,只好加派人手看守炸药仓库,一方面对本厂职工进行思想教育。可是雷管继续在炸,鱼继续在吃,却是上次那几个年青人一下子偷了好些,一次用不完,分次来炸。厂里实在对这个情况没有办法,方书记让童队长日夜巡逻,不让坏分子再次得手。

童队长有了这件差事,对兄弟楼姐妹楼的查夜工作只好停了下来,新职工们过了一段轻松的日子,而童队长却辛苦得很。

这也是合当有事。那几个村民用完了雷管,却并不知道这里加强了警卫,有人再次进来偷窃,这次不是雷管,而是职工们的财物。小到钱和粮票,大到手表收音机,甚至连煤油炉和晾晒的衣服都是盗窃的对象。这一失窃,职工闹了起来,可比仓库里丢几枚雷管影响大多了。童队长带了武保队日夜巡查竟是这么个结果,他自己脸上没面子,心里难免上火,骂天骂地骂了一通之后,怒火升级,把所有人都看成是嫌疑分子,到后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索性带了枪巡夜了。

那夜小毛贼又摸了进来,被埋伏了好久的童队长抓个正着,童队长摸出腰间的枪来顶着毛贼,差点就要扣板机,好在最后理智占了上风,只是捆起来交到厂部让领导处置。

方书记看看这情况,心里也为难,通知了村支书来领人。村支书看到自己村里本来老实巴交的子弟竟然成了毛贼,又被人用枪顶着,心里窝火,这次再不肯与厂里好说好散,只说你们的狗咬了我们的人,你们砍了我们的树,你们占了我们的地,你们教坏了我们的孩子。你们这些讨厌的上海佬,你们滚出我们的村。

方书记和童队长一听就发了火,说你们偷了我们的雷管炸药,你们偷了我们职工的钱财物品,怎么反倒是你们有理了?我们好好叫你们来领人,又没说要把贼交给公安局派出所,也是看在我们是邻居的份上,你们领回去好好教育才是,怎么反怪起我们来了?

村支书说你们来之前,我们这里从来就没出过这样的事,你们一来,什么都搞坏了,树被你们砍了,地被你们占了,子弟被你们带坏了,你们拿了枪对着我们,我们可是贫下中农!

童队长冷笑说,你贫下中农了不起?我们还是工人阶级。贫下中农就不会偷东西了?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这么多说的?我告你一个包庇罪犯,连你也逃不了罪责。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方书记也火大,扣下那几个偷窃的,不肯交给村里了。这一来更是把事情激化了,不但是村支书不走了,连那几个青年的父母爷祖也来闹了,七大姑八大姨也来了,三舅六叔也来了,这一个村子都是一个姓,全是本家,呼啦一下,全村几百人都来了,扛着锄头举着镰刀,一派要攻占山头的模样。厂里的职工一看这么多人来进攻厂子,班也不上了,从仓库里拿出枪械来严阵以待,逼村民离开厂子。

锄头镰刀哪里是枪炮的对手,村民也识得些家伙的厉害,先自退了。这一仗村民算完败,但村民中有见识有魄力的哪肯就此罢休,组织了能言善辩识多识广的人进城上访,坐了车到了上海,跑到革委会门口去哭冤,说你们的厂子在我们当地欺压我们,派狗咬伤我们,砍我们的树,抓我们的人,拿了枪要杀我们。

毒狗砍树都是小事,拿出枪来对着阶级兄弟就是大事了。市革委会书记马天水亲自出面过问,先安抚了上访的村民,劝他们先回村,又派调查组跟着他们到了厂里,问清了事情的经过,答应放了那几个青年,工人农民是一家,都是阶级弟兄,怎么能闹到枪对枪刀对刀的呢?又把方书记批评了一通,对童队长更是严厉,连带他的手下那几个拿出枪来的人都撤了职,村民们才算满意了,带了本村子弟回家去了。

但职工们却义愤填膺,觉得委屈得要死,围着调查组说你们黑白不分青红不辨,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财产和人生安全都会受到威胁,我们不干了,我们要回上海。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在这里呆下去,那我们走好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八路都不给我们撑腰,我们就去睡南京路!上海人民是我们的爷娘,爷娘总会给我们子弟留一块地方睡觉的。

调查组看安抚了那边,这边不干,只好继续和稀泥,拨了一批紧俏物资来供应,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但经过这么一闹,上海人和本地人之间的矛盾深得不可调和,再无往来。楚河汉界,壁垒森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这样的浪漫故事,只会存在于后来城里人的想象之中,在当时,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自古道,财帛不可现人眼。便若三岁小儿身揣万贯家产招摇过闹市,旁人自然会起觊觎之心。这是人之本性,原是怪不着谁。这些上海人来到山里,凭空移来了一座城市,吃的穿的用的花的,全比本地人要好,既要显得与本地人不同,又不肯与本地人分享,那就怨不得本地人要眼热加仇视。这样的矛盾和冲突,原是迟早的事,就看是哪一件小事引发了暴发的情绪而已。

注①“咭铃子”:一种鸣虫,小如芝麻,身体作金色。上海人喜欢在秋冬养来听它的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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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随身而没点评:

《随身而没》《随身而没》老套的故事情节,无聊的主人公性格,无聊的内容。文笔差,完全是意淫出来的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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