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魂

鸦魂连载中

鸦魂

标签:玄幻,都市,神医来源:奇热作者:黄明晖主角:

小说主人公是鸦魂的小说叫做《鸦魂》,本小说的作者是黄明晖所编写的玄幻奇幻类型的小说,文中的爱情故事凄美而纯洁,文笔极佳,实力推荐。小说精彩段落试读:找我谈话,批评我要注意影响,学识分辨资产阶级的香花毒草。现在同学们都叫我尹小姐(注:当时“小姐”称谓是资产阶级的卑鄙代名词)。”何美仪望着女儿水灵灵的眼睛泛出委屈的泪光,便没再说话,继续将畚箕的绳索拉...

精彩章节试读:

这一夜,在何岗村社员牛牯全的家里,牛牯全十九岁的儿子何乐义辗转唏嘘,彻夜难眠。何乐义真想对同床酣睡的弟弟何乐仁狠搧几巴掌,自己很稀罕很稀罕地做上一个缱绻甜蜜的美梦——梦见自己像知青祥、亚富他们一样成了一个城市青年,正心情畅快地牵着尹惠莲嫩白小手,徜徉在洁净美丽的广州街道。竟让弟弟梦呓转侧的一脚碰醒了。他睁开眼,美丽的梦境消失了,眼前只是漆黑的一片。何乐义无法再入睡了。这个梦连着他对未来的渴求。乐义计算一下,自己十八岁多,再过几个月就高中毕业了,农村青年高中毕业后的必由之路,就是结婚和继承父业做卜佬。一个情结总是一天比一天焦灼地拷打他的心头:尹惠莲爱不爱自己呢?今生能不能娶她为妻?莫非这个梦是他和尹惠莲姻缘的先兆?乐义认为是上天的提示,不然怎么这个青梅竹马的女童伴,不但念小学时是同桌,念初中、高中两次再编班分配,都恰恰同在一个班?男女就是奇怪,小时候当面撒尿不觉羞,当俩人越长越大却隐隐约约约地越来越隔阂。那叫爱吧,一个大姑娘的态度如何才算爱上一个男青年呢?乐义这样思想,睡意就自然全飞到九霄之外了。何乐义梦萦魂牵朝思暮念的尹惠莲姑娘,就住在和他同一条巷的巷尾最后一间屋,屋后是株几百年老榕树。乐义的屋则靠近巷口。何岗村各户人家都姓何,唯独尹惠莲一户姓尹。原来尹惠莲的外公外婆都是何岗村的,在她妈何美仪三岁时外公不幸病逝,外婆和妈妈美仪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后来外婆经人介绍和带领,不远万里地下南洋新加坡,披上红头巾打苦杂工,丢下美仪一人给堂叔看管。待美仪快长到二十岁时,由另一位从香港去新加坡一同当劳工的姐妹介绍,把美仪嫁给了香港一个祖籍是也芦苞的尹姓人家。婚后何美仪申请赴港定居一直未获批准,按照当时的国家政策,何美仪的户籍在何岗村,属农业户口,所以她只能住在娘家的祖屋,做个回门女继续耕田种地。同时国家还规定,夫妻所生子女的户口必须跟随母亲,故此惠莲出生后的户口就跟母亲一样,只能落户何岗村做个吃谷(注:本地人称吃配给米的街坊人做吃米,耕田的叫吃谷)的人。乐义长大了,感觉出在芦苞,对丰姿绰约的尹惠莲羡慕和神往的人,又何止他一个。惠莲虽然个子不高,却仿如一支出水荷花,眼睛圆圆的水灵灵的一潭深情,眨闪一下摄人心魂,鼻子小巧地粘嵌在薄薄的嘴唇上,她笑的时候齿如编贝,左面颊绽开一颗星星般灿烂的小酒窝。最令姑娘羡慕与妒恨的,是她好像永远晒不黑的皮肤,只要三几天不晒太阳,便会好似剥了壳的熟鸡蛋,嫩白嫩白的。兵哥勇叔公每逢见她就称赞:惠莲天生城里人的相,她将来一定做城里人。加上惠莲穿的衣服都是父亲尹志超从香港带回来的,漂亮时髦,故此一走出村子,外人就误以为她是城镇人。惠莲性格和母亲如出一撤,或是遗传的结果,同样恬静温柔,村里人送了两个谐笑的绰号给她:“白妹”“小媳妇”。农村的姑娘都渴望嫁到城镇去,虽然她本人及小孩都是农村户口,没有工商业的工作安排,但起码丈夫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以惠莲的人才和家境,嫁给街坊居民应该不是难事,她太优越了。惠莲会不会像大多数农村姑娘那样想的呢?如果她也这样期待的话,自己这个吃谷的人就高攀不起了,乐义常这样没有信心、甚至悲观地担忧,但马上又心有不甘地对这个青梅竹马的玩伴深存幻想。伴随弟弟何乐仁无忧无虑的沉酣鼾息,脑海不自觉地浮想联翩,过往的童年趣事甜蜜地重现出来。记得大约六岁那年夏天的一日,母亲邓月至闲着没事,便和何美仪相约到惠莲屋后的老榕树下刮脸毛。他和惠莲屁颠屁颠地帮忙拿红线、米粉、簸箕、小板凳之类的东西。待两个大人轮流敷了粉绷着缝纫线刮脸毛时,他和惠莲俩便在不远处玩小夫妻游戏。大榕树上鸟儿啁啾,附近嫉妒的知了不甘寂寞地冲着鸟儿聒噪。尽管此际烈日当空,人在庞大浓厚的树荫之下,轻风微掠,凉爽舒适。刚好旁边有块干了的大芭蕉叶,乐义拖过来说:“这就是床,我们两公婆睡的。”于是乐义和惠莲“吃”过“饭”就双双睡在芭蕉叶上。这时,绰号叫车水三的年青族叔提着篾刀,啃着块锅巴经过,见此趣景,忍着笑来到邓月至和何美仪跟前一本正经地说:“全嫂,你择个好日子吧,该娶媳妇了。”邓月至嫁入何岗村七八年了,知道车水三好打乐子的性格,什么事都能诙谐地打趣几句,或随机插科打诨撩人笑,便说:“你又要倒什么屎水出来?”车水三且不答邓月至,又对何美仪说:“美姐,你也要写信去香港,通知超哥(美仪老公叫尹志超)搧大点南风(注:喻香港钱物,旧时称定居香港的大陆人为南风窗)回来,替惠莲置嫁妆。”“瞧你那个衰样,说话兜来兜去,又要整蛊作怪了?”美仪、月至几乎异口同声嗔车水三。车水三认真地说:“乐义说要娶惠莲做老婆。”“嗨,小孩子玩儿戏,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邓月至说。“不,他俩懂得抱着睡呢。”邓月至何美仪都转脸去看乐义和惠莲,见两人果然抱在一起,霎时脸红耳热,但又忍不住笑得摇头晃脑。“瞧,乐义还动手动脚,小心他俩未敲钟先入饭堂。”车水三又故意添油加醋。何美仪嗔怒道:“别乱说,小孩懂什么,咸湿(注:下流)鬼。”邓月至也笑着骂车水三:“我早料到你这个屎缸要揭盖放臭气的了,你才刚结婚就……滚,滚到别处,别教坏小孩。”她连连挥手逐客。何乐义听到说话声坐起来,望着车水三乐颠乐颠走上岗,背后留一句话:“乐义真聪明,未教先知,未知先做。”当时乐义十分天真地想:长大了,就娶惠莲做老婆!这件事后来不怎么在心上,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甜滋滋的。哎,要是每天和惠莲共一台自行车上学、放学多妙啊!乐义倏地奢想。何岗村人到北江中学上高中的只有三个,除了他和惠莲还有一个叫何祖汉的同村兄弟。当初基本是三人各自一台自行车相约一同上学放学,后来升上高中二年级没多久,何祖汉弃学了,本来是两人出双入对的大好机会,不知是不是被人讪笑戏谑过,惠莲开始有所畏忌,不接受他邀约,独自上学放学了,只有凑巧才一起上学。为了能更多地“凑巧”,乐义每天早上或中午上学前,就有意伺着惠莲出门。今天得想个法子,和她共一车上学。望着泛起朦胧白光的猫儿窗,乐义脑瓜子转动起来。尹惠莲起了床,伸伸懒腰,穿了衣服就走出房间到天井洗漱一番。然后回房对着圆镜子梳理长长的头发,把它扎成两条大辫,拿起镜子对辫子左瞧瞧右看看,拍拍突起的头发,看出两条大辫子对称了才出房间。她背了书包,去推那台二十六吋烁烁耀目的凤凰牌自行车,欲出门时,正在门廊拾掇畚箕,等待开工哨响的何美仪叫住她:“将胸束紧点,女孩子胸部胀鼓鼓,过分招摇,羞家得很。”惠莲低头看看,自己胸部的两坨东西,对比通处都是穿宽胛大襟衣服的姑娘,着实明显得多,细看的话的确尴尬。她说:“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好像一个大女人一样,但束得太紧很痛呢。”“你应该找件不太紧身的衣服穿就不用束那么紧了,现在穿的这件太窄,比前几天更突出。”惠莲显得为难:“这一件是紧了一点,但几件全挑拣过了,就这件最宽松的了。爸爸带回来的衣服都是流行紧身紧腰的收腰装。开学头一个月,班主任还为我的衣着找我谈话,批评我要注意影响,学识分辨资产阶级的香花毒草。现在同学们都叫我尹小姐(注:当时“小姐”称谓是资产阶级的卑鄙代名词)。”何美仪望着女儿水灵灵的眼睛泛出委屈的泪光,便没再说话,继续将畚箕的绳索拉紧。女儿成熟的身段又触动她心底的忧虑。惠莲十八岁多了,申请赴港定居的申请一直杳无音讯,想托人去公安局走后门又不知托谁,过几个月惠莲高中毕业回村了,谈不谈对象呢?惠莲委屈地出门。她委屈的不仅是这些衣服,而是爸爸还带了两条漂亮的裙子回来,她喜爱万分,但没穿过出门。不敢穿哪,社会上鄙视和反对女人穿裙子,多么惋惜!尹惠莲蹬车到村口,老远就看见乐义将他的大“红棉”牌自行车支在路边,仔细地检查轮胎什么的。她想蹬快点过去好好地关心一下,不过这个好心的念头马上被莫名其妙的羞怯打消了。惠莲记不清他俩儿时无拘无束的来往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咫尺天涯了。然而看见乐义有难处却视若无睹,这样做人似乎太绝情了,惠莲尽量把车速放到最慢,经过时询问:“车子有什么事吗?”“哎,你来得正好。”乐义叫住她。惠莲只好下车,有点拘谨。“我的轮胎不知是气不足还是穿了小孔在渗漏,我想,嗯……”乐义很费力才将说话逼出嘴唇:“我,我搭你的车一起上学好吗?”浓酽的红晕骤然濡透了惠莲的脸庞,她低下头,声音小到乐义勉强听见:“不能呀。”乐义以为她的意思是,要她搭载她力不能及,便马上说:“我来蹬车,你搭车吧。”两个男女共一车,成什么体统,有不道德的嫌疑。惠莲咬着嘴唇摇摇头,顾自上车走了。望着惠莲娇巧的背影,乐义有点怅然若失,他对着座垫狠狠砸了一拳——计划失败!不该设计这套路,遭受拒绝丢脸了!原来,佯装自行车轮胎气不足,是他昨夜忖度出的阴谋,今天早上去上学,来到村口这里,他就下车故意把前轮的气放掉一半,候着惠莲路过,以此为借口,稀冀赚得和惠莲共一车上学。不过这个阴谋狂妄和贪婪了一点,一对青年男女哪可以共坐一台自行车招摇过市的,分明向路人展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往下两人的流言蜚语就会满天飞的了。追。乐义命令自己,追上惠莲一同上学也是一种幸福。即使追不上她,在后望着她优雅迷人的背影,也产生惬意的享受。若是惠莲下足劲蹬,乐义这笨重的大“红棉”牌是赶不上她轻巧爽快的小“凤凰”的。但乐义自信能追上,于是他拼命地蹬,座骑一如既往地“咔嚓、咔嚓”自卑地坏响,然而乐义此际分明听见它在催促自己“加劲”“加劲”。从芦苞街上去北江中学,要经过芦苞水闸。芦苞水闸建于一九二四年,桥面仅一米宽,两边是铁栏栅。水闸管理处有规定,过桥的人必须下自行车,推车过桥。其实也没有骑车过桥的机会,由于推车来往人多而桥面窄,本身过这百米长的桥要磕磕碰碰互相将就很慢才能通过,遇上有人在自行车运输尾架上驭一担箩过桥,迎头的人就要等候这驮箩的自行车过来之后才能过桥。惠莲来到桥头时,刚好遇上两个农民各驮两箩瓜菜在过桥,这么早驮来芦苞街上,大概是赶早市吧,她只得和二十多人一样,把着自行车等待过桥。拒绝乐义的要求后,惠莲内心一路愧疚不安,自己这样对乐义是不是冷漠了一点,可也没办法呀,两男女共坐一车好难为情,肯定会遭人非议两人在谈恋爱,公开谈恋爱是不道德的事呢。乐义不会因车子没气不上学吧?惠莲脑海自然浮现出乐义五官剔透鲜明的机灵可爱样,她忍不住惦挂地回头张望。不想这一回头,令她瞬间不知所措地愣住了:隔着几个人头之后,满头汗珠的乐义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四目对望,彼此无言,直到轮上他们这头起步过桥。乐义增强了信心,惠莲的眸子胜似千言万语,表达了她对自己的那种情愫!同时过桥的人中,有户口属街坊居民的同学,乐义感觉相形见绌,卑下的情愫顿时给提醒:时下农村姑娘都渴望往城镇上嫁,如果惠莲也是这样打算的话,自己这个农村青年还有什么指望呢!刚升腾起炽热的信心一下子萎了:爱与婚姻并非对等哪!过了桥,乐义不敢紧追惠莲了,自己的眼神袒露了心思,再追下去就明显地告诉惠莲自己是不知羞耻的人。他只能像其他人一样淡淡定定地骑车。经过北江大堤管理所,他望见族叔公兵哥勇和一班人坐在空地用手锤敲一堆石头,将石块敲打成碎石仔,用来筑路。敲石仔是改造坏分子世界观的一种常用的劳力惩教,在芦苞是改造的代名词。兵哥勇的成份是右派分子兼历史反革命,不定时被公社革委会命令与地主富农分子一起义务劳动改造是平常的事。乐义此时心里痛惜兵哥勇,年近七十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一大早就要来做义务。兵哥勇在何岗村受大多数人敬重,他比村中任何人的文化都高,村中的喜丧事、弥月婴儿起名都有求于他。他还写得一手令人羡慕的工整的小楷,平时义务为乡亲写信、写申请都是使用毛笔。更令何岗村人佩服的是他曾经当兵走南闯北,熟习洪拳蔡李佛拳和咏春拳,是个见过世面文武双全的长辈。他曾经将拳术教授过村中的晚辈,因为尤其喜欢乐义机灵、有血性、且乐于助人的性格,他特别多花心思提点何乐义,和乐义成了忘年之交。乐义在兵哥勇近前下了车:“勇叔公。”兵哥勇瞟了他一眼,似乎不认识地又只顾埋头敲石仔。乐义有所领悟地往他左右张望,才发现绰号叫董什么的公社民兵营长严肃地站到这帮人中间。乐义识趣地离开,走了十多步忍不住再回头望望何奇勇有点龙钟的伶俜背影,心里叹惜。听大人说,兵哥勇过往一向有主见处事果断,自经历了多次政治运动的洗礼之后,涮成六神无主的乌龟了。大人们口头常说时势造英雄,现在兵哥勇叔公这处境不是时世也毁英雄吗?董什么目光威严地眴巡这群五类分子,心情不啻于得胜将军倨临俘虏之中。董什么是与何岗村毗邻的董寨村人,与何岗村同属向东生产大队。董什么的发迹过程乐义也听过传闻。文化大革命初期,董什么正在北江中学读高中,受驻校的文革领导小组的启发,他带头组织同学造校长的反造老师的反,随意批斗他们,把学校的运动搞得风风火火,显赫一时。后来还走出校门串连其他单位的造反派,闹得芦苞街上的工商企业行政部门的头头都忌怕他,成了一支对芦苞有主导力量的组织,很受当时驻芦苞的军管会领导赏识。因为他性格粗犷强悍,后来革委会就任命他为公社基干民兵营长兼武装部长,即公社民兵的最高领导,直接领导各生产大队的治保主任,替代已经废弛了的公检法部门,去维持芦苞公社的秩序。公社的广场每逢开批斗大会,批斗“坏”分子时他一定临场,有时还亲自将被批斗的人狠狠扭送台前。芦苞人多少有点畏惧他,因为他有权命令民兵将任何有怀疑的人拉入革委会的黑房,饿上几天,甚至动粗。他揍“坏”人毫不留情,令看的人都不寒而栗,被关者过后心有余悸。董什么的真正名字叫董联斌,董什么这个名字是在一次批斗老师兵哥勇的大会后给起的。文革初期,对于可以任意无情地批斗老师,很多学生都不习惯,但董联斌和几位积极的造反小将却像吃了兴奋剂似的,整天在校园内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到各班级搜集老师的反革命言行,稍揪着老师的不是,便押上舞台批斗。那次揪着兵哥勇,在军管会的主持下,董联斌带领红卫兵扭了兵哥勇上学校会堂的舞台上,首先走到台前揭发他的罪行:“右派分子何奇勇一直对党不满,利用人民给他教书的机会,故意篡改历史,混淆视听,妄图教唆毒害下一代。他有一次给高一(3)班上历史课,把我党的八一南昌起义污蔑为无枪起义。”兵哥勇解释:“那天上课不是上南昌起义的内容,是讲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我顺便提提武昌起义。”“何奇勇,你这个国民党兵痞,对国民党的宣传尤其起劲,还夸耀芦苞的大恶霸何奇芳曾参加过无枪起义。”“何奇芳的确参加过武昌起义,他当时在湖北的新军当兵。”“放屁,一副痞子骗人嘴脸,谁相信呢。无枪起义,无枪怎么起义呢。中国共产党只有南昌起义,没有无枪起义。”后台军管会的人被董联斌弄得哭笑难分,军管会领导更是无可奈何地责骂:“那个叫董——嗯、董什么的同学他妈的乱套了,历史上真有武昌起义呀,他懂什么。”从此,大家就给他背后起个绰号叫“董什么”。董什么昨天通知了这帮五类分子,晚饭后去北江大堤管理所敲打石仔,做义务劳动。没想到这帮人今天一大早,不用通知又自觉地来敲石仔,他满意地说:“你们今天很自觉,一大早就主动来改造了。”大家一脸冤冤的神情,但欲言又止。最后兵哥勇卑贱地赔着笑:“董营长,我们昨晚整夜都没回家,在这里做义务啊!”“你们怎么不回家呢?”“没有人来通知我们,又没有人关电灯,我们是不敢离开的。”董什么心里有点不过意不去,自己昨天傍晚命令这帮人来做义务,原定是晚上九时半就结束的,不想忘记了通知他们收工,令他们干了整整一夜。但一会儿他就心安理得了:这些都是罪该万死的反动分子,不值得可怜,别说要他们干一个晚上,要他们连续干它三天三夜也不为过,便说:“你们干到十一时就回家吧,下午不用来了。”董什么离开了,这群五类分子明知是董什么昨夜忘记通知他们收工,害得他们苦熬了整个夜晚,然而没有人敢说半句怨言,被专政的对象是没有争辩权的,只能仍像一群温驯的绵羊,忍着饥渴,默默地规规矩矩地敲打石仔。义务劳动本是针对地主富农分子而设定的惩教改造方式,因为他们于解放前靠剥削贫下中农获取利益,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这本与右派分子无关的。兵哥勇这次给拽进这一小撮地富分子中,是因为他上个月为了尽快脱掉头上那頂右派分子、历史反革命的黑帽,而送了一包红糖给村中族侄何祖康,意图打探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并请他帮忙说说好话。何祖康年纪四十五岁,三年前从向东生产大队(何岗村所在的生产大队)党支书升到公社革委会当副主任,主管知青和文教卫方面的工作,是何岗村目前唯一最大的官。没想何祖康不念亲情,将红糖交给公社党委会,并作了汇报。村中有人私下对着他骂何祖康无情无义,他唯唯诺诺应答。表面上看似不敢乱说乱动,其实他的心内不全怪罪何祖康,何祖康当干部有他的政治立场和原则,是自己没事找事。大家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时运低晦时就是吃鸡蛋也咯牙。本来他初先是送红糖给伟根的,那天晚饭后,他用旧报纸包了八块红片糖去伟根家放在桌上,伟根不在家。翠儿问:“勇叔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送包红糖给你。”“有什么事尽管来说就好了,何必这样客气呢。都是何岗村的叔伯兄弟。”翠儿说。兵哥勇卑谦地说,“我想求伟根多点向公社反映,我改造得很好,该摘去头上那顶右派分子、历史反革命的黑帽子了。”翠儿压低声音说:“勇叔公你是长辈,我不该也不敢收你的糖。我实话告诉你,能够帮你忙的伟根肯定出力,他不时都向马书记汇报的了。伟根一直不忍心你背着黑成分。他一当上生产队长,就很为难地对我说,‘一当上队长就要把一个族亲长辈,摆到阶级敌人的位置上仇视,心里极不舒服’。你别介意他平时对你严肃认真,那是无可奈何装出来的。只恨你的宗兄弟,动辄抓着你的不是检举你。”兵哥勇听出翠儿说的是自己的邻居何奇武,他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当初太傻,相信什么‘大鸣大放大字报’,没想到会秋后算账,戴上右派这顶黑帽子,还牵扯出过去的事。”“这事儿还是找祖康叔老爷直接点,他是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官比伟根大几级了,伟根其实不算官。”“我也这样想过,但碍着他老婆莫清兰的脸色不好看,不想去。一般人上门求她,都不一定有好脸色,何况我这个阶级敌人!”兵哥勇将声音压到只能两人听见。“在人屋檐下,只有低头了。”翠儿提醒:“你带上这包红糖送她,没准她见物起心,对你热情些,在祖康叔老爷面前说你好话。”兵哥勇踌躇了,现在干部办事很严正,要是工农兄弟送礼,如果他们拒绝的话最多就是教育几句,自己是阶级敌人,向干部送礼极容易被抓着把柄上纲上线。但最后兵哥勇还是依翠儿的话,拿回红糖去何祖康家。倘若仅仅为求脱掉自己头上的黑帽,他绝不会去贿赂何祖康,近七十岁的人了,离山坟不远,在村中又不怎么受人歧视,戴着黑帽去见列祖列宗无所谓了。只是想到一直牵连了儿女、孙子们心里太难受。孙女因为他的成分影响,找对象结婚都不易,大多数人避瘟疫般畏而远之,堂堂高中文化的她只得嫁了个不大识字的搬运工人。男孙,长相一貌堂堂,能说会算,是一个人才,结果因为他的黑背景,被人瞧不起,招工时只能进商业局的饮食店干厨房杂活。县城离芦苞没有多远,才六十里路,但儿女、孙子们为了表示和父亲或者爷爷划清界限,被逼寡情薄义,极少极少地回村探望他。当时何祖康不在家,四方锅盖果然对他较客气。一天相安无事的过去,兵哥勇以为何祖康领情了,谁知第三天一大早就被公社民兵通知去革委会,宣布他“不老实改造”“妄图拉拢腐蚀干部”的罪名,命令他参与地富分子的劳动改造。这次送礼,何岗村继马玉坤收鸡后又多了一个话题。何祖康成了铁面无私拒腐蚀的好干部,晋升为党委委员,全县通报表扬。各公社圩镇放电影前,首先播放县委宣传部制作何祖康拒腐蚀的幻灯宣传片。兵哥勇直直腰反手捶打几下,腰骨累得咯咯响,改造再累,何奇勇也不和别人说半句怨言。自己命舛,全因说话口无遮拦。古语说的君王“一言丧邦”,臣民“祸从口出”永远是个真理。当初新中国成立,一时政治开明,“知无不言”“言者无罪”的号召,让他感到以言入罪的封建时代终于被扫进历史了,中国迎来了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崭新天地。于是“大鸣大放”的热风一下煽昏了他的脑袋,那时正值人民公社狂吹急进时期,时任北江中学校长的他本着社会责任,对公社领导虚报产量、吃大锅饭的做法提出书面反对意见,公社领导却认为他思想落后,不理睬他。直到后来国家出现严重经济困难,物质异常匮乏现象,红星茶楼原来蒸排骨、大肉包的早点,改成了蒸蟾蜍和老鼠肉包。一天他上红星茶楼饮早茶,面对眼前情景,为当初公社领导不采纳自己的积极进言有感而发,即兴作了一首打油诗:“芦苞好,好芦苞,蠄蟝(注:蟾蜍)烧卖老鼠包”。此诗在芦苞一时广为传诵。后来对大鸣大放秋后算账,他的打油诗给定了“对现实不满”“攻击社会主义”“攻击大跃进”“污蔑人民公社”的结论,扣上了一顶右派分子的政治黑帽子,撤了他校长之职,贬为普通教师。到了文化大革命,造反派掌权的组织翻查他个人历史时,又因为他曾是国民党兵,曾协助过堂兄何奇芳维持芦苞地域的治安,于是再叠上一顶“历史反革命”的黑帽子。被造反派用墨汁染黑了双手,冠以“黑手何奇勇”的贬称,戴高帽游芦苞街,之后被逐出教师队伍,回老家何岗村务农改造,一切须规行矩步。黑帽子就等于成分,等于一个人的政治面目,是人头上的一只紧箍咒。开始他对“历史反革命”的定性不服,想上书辩白,鉴于“右派分子”帽子的来历,他害怕一不小心弄歪一点字句又罪加一等,只好放弃了想法夹着尾巴谨言慎行了。私下里,他觉得含垢忍辱无限冤屈,认为说他是国民党反动派不成理由,他在十七岁那年,跟随当时在孙中山警卫团里当排长的堂兄何奇芳,去当孙中山的警卫士兵。给孙中山当警卫士兵不应算作国民党反动派吧,况且时间才一年多。孙中山逝世后,何奇芳退伍回乡做生意,他又随堂兄回芦苞,协助何奇芳做生意。何奇芳因经营有方,及仰仗其曾是孙总理警卫的名声,加之上头有人脉关照,很快就富甲一方,在村中置田置业,在街上建了一座三层高的大茶居(注:广东旧时这样称谓酒楼)。他因读了七年私塾肚有文墨,就为何奇芳打理总务,带治安队维持芦苞治安。其间没杀人没霸道,街上人还给他起个昵称——兵哥勇。更值得他骄傲的是1949年末解放大军南下,他带领治安队协助解放军解放芦苞,这不算功劳也算苦劳哇。当时的土改工作队都客观评价了他的历史,定了政治成分是中农,还安排他做小学校长。几年后芦苞建立中学,他被调任校长并有幸受委托给学校起名,因为校址毗邻北江,他便起“北江中学”这个名堂。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那首诗是“佛前放一屁枉敬十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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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鸦魂点评:

《鸦魂》情节设计很虐心,但有不少地方充满牵强感。人物形象可能很让人喜欢,但有些人设性格变换毫无边际。浅读就好了,别深思,一篇快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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