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因为起身过猛而在眼前腾起的黑雾差点让她摔在地上。她扶着墙壁强撑着自己往外挪，随便在睡衣外面套上了两件衣服，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冲了出去。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顾清一出去就被瞬间淋透了全身，可她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上车之前，她隐约听到王姨在她身后喊着什么，可不管在说什么，顾清都无暇顾及了。
开往父亲公司的一路上，顾清不停地在给父亲打电话，全部都是无人接听。顾清恨得几乎要砸碎手机，更想杀了自己。如果她不是那么固执、绝情，如果她一直跟父亲保持着联系，那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察觉到问题，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事到临头才想到要弥补、要拯救！
雨越下越大，像是天被捅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雨刷跟疯了一样在前窗玻璃上摇摆。可见距离最多50米的情况下，她顾清的车速却不减反增。
她心里不详的恐慌跟预感越来越强，就像是鞭子一样催促着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赶到父亲写字楼前的时候，顾清心跟她的身体一样都快凉透了，写字楼下围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就像是天边黑云被压到了地上。
她连拉了三下才打开车门，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滚下了车，连车门都忘了关。
冷雨浇在头上的那一刻，顾清就差点直接跪在了地上，她头晕目眩得厉害，甚至想要吐出些什么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她狠狠地咬了自己口腔内侧一口，剧烈的疼痛让她勉强清醒过来，拖鞋早就被积水冲走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人群。
围观的人群在看到顾清出现的那一瞬间，就自觉为她让出了一条通往中心的路。顾清隔着大雨看向他们，每个人的脸都像是戴了一副面具，她什么信息都读不出来。
顾清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上一秒更响，当她走过全部的人群，惊讶地发现中心除了黄黑相见的警戒带，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就是说一切还来得及！
顾清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她钻过警戒带，她要去跟父亲见面。她要告诉父亲，她已经原谅他，只要他活着就足够了！
“你要做什么，没看到警戒线吗？”维护秩序的警察拦住了顾清。
“我是顾让之的女儿，让我跟他谈谈，我可以说服他的，你们相信我！”
“你就是顾清？你来晚了，已经来不及了。”拦住她的警察低头示意道。
顾清跟着低下头，她现在才发现有一股清澈却鲜红的雨水一直她的脚边打转，那雨水散发着新鲜的血腥味，就像是地狱里涌上来的。
“这是什么？”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看着对方，“这是什么？”
“你的父亲顾让之在半个小时之前跳楼自杀，经法医鉴定当场死亡，现在尸体已经……”
对方的声音忽然飘远了，顾清本就发软的腿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如果没有被人拦腰抱住的话。
“晏西臣？”顾清恍惚着眼神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是这位先生第一个报的警。”
“第一个报警？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顾清不明白，为什么晏西臣会出现在这里，父亲的公司跟晏西臣的公司因为一次合作誓不两立，闹得圈子里沸沸扬扬，就算她脱离社交圈那么久，都听到了一些风声。
晏西臣把手里的伞全部举到了顾清的头顶，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一言不发。
巨大的惶恐开始煎熬着顾清，她一步一步地后退，她害怕了，她害怕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你是凑巧来这里的，对吧？这一切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对吗？”
只要晏西臣点头，她就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没有任何怀疑地相信他！
晏西臣一言不发地上前抱住了顾清，他温暖的怀抱是这冰冷大雨里，顾清唯一所能抓住的温暖依靠。她近乎贪婪地享受着晏西臣怀抱给她的安慰，直到晏西臣开口。
“不，这一切都跟我有关。”
顾清如坠冰窟！
“小清，你要帮帮我啊，你要是不答应，爸爸就要进监狱了！”顾让之跪在顾清的面前，苦苦地哀求着她。
半个小时前，顾让之打电话让顾清来酒店房间见她，说有重要的事跟她商量，顾清怎么也没想到，父亲要跟她商量的居然是这种事！
“爸，明天就是我跟西臣的婚礼，你却让我去陪一个陌生人上床？”
顾清觉得父亲一定是疯了，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西臣不会知道的，小清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就……你就委屈一下自己，好不好？”
“不好。”
顾清的冷漠激怒了顾让之，他撑着沙发站起身，指着顾清的鼻子开始责骂，“我养了你二十多年，居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顾清，你做了这么多的顾家大小姐，衣食住行爸爸什么时候亏待过你！现在爸爸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居然说你做不到！”
“爸，我确实做不到，你是想要逼死我吗？”顾清觉得父亲简直是太荒谬了。
“是你要逼死我！”顾让之突然爬上已经打开的窗户，这是29层的楼层，顾让之臃肿的身体跨坐在窗框上，大半的身体挂在外面，整个人摇摇欲坠。
“爸，你下来，我们慢慢说！”顾清吓得脸色发白。
“爸也没有办法了！我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别人的床上去啊！”顾让之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哭了起来，“可是爸要是不答应他，那个人就要去警局告发我，到时候我非法集资的事情暴露了，别说是我，就连你也脱不了干系的！”
“爸，你去自首吧！”
“你别过来！”顾让之冲着想要靠近自己的顾清大吼了一声，“自首？你知道自首意味着什么！爸爸辛苦创下的这份家业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会变成背负着巨额欠款的穷光蛋，我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能！”
“这样，我去找西臣，他……他一定能帮您想出办法来的。”
“西臣？”顾让之灰败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他发现了一线生机，“对啊，西臣可以帮我，他那么大的公司，一定能够帮我赌上这个漏洞。”
顾清搀扶着顾让之从窗台上爬下来，顾让之看着顾清满头满脸的汗，抬手帮她擦了擦，然后从冰箱里拿给她一杯果汁，“都怪爸爸不好，刚才吓着你了吧。先喝杯果汁，然后我们一块去找西臣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清还记得那杯果汁的手感跟味道，就连玻璃杯上挂着的晶莹水珠，她都记得。
她毫无戒备地整杯喝下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