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扰乱了悄然滋生的春意，密密细雨夹裹着冰粒敲打在玻璃上，撞出叮叮咚咚的细微响动。
隔了一整个寒假没见，大家聚在一起像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吵吵嚷嚷几乎掀翻了教室房顶。蒙上一层雾气的玻璃窗不知被谁画了只熊猫，手指擦过的边缘凝出一颗颗摇摇欲坠的水珠。
“哎，新出的那个《荣耀》你们玩没玩？”
“蓝女侠快快帮我过了这关，我花了半个寒假也没打过去！”
“蓝小绵有本事你今晚继续跟我联机战《联盟》！我不信打不趴你！”
被几个男生围在中间，原本全神贯注低头操纵手游的蓝小绵抬头瞟了眼下达战书的家伙，勾起嘴角笑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傲然挑衅之意：“就凭你？”
侧眸谈笑分了心，手上动作却毫不滞涩—几个迅速轻巧的避闪回击后，死守游戏关卡的BOSS战败倒地，画面切换为代表顺利通关的金牌令。
“好、好厉害！”男生接过被抛回的手机，当即佩服得目瞪口呆！自己屡战屡败的超高难度关卡，到了人家手里竟然这样分分钟就被轻松通关……传出去让他们男生的面子往哪儿搁！
“嘁—”蓝小绵随手将凌乱碎发别到耳后，满不在乎地扬起下巴，“这么简单的游戏，就算全通关又算得上什么厉害？”
“我不相信世上没有能难住你的游戏！”男生不服气地打开应用下载，猛翻游戏推荐榜。
蓝小绵鼓励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嘻嘻笑道：“找到好玩的一定要推荐给我哦！”
沉浸在手游世界的发烧友们交流得忘了时间，并没发现外面的雨夹雪已渐渐停歇，也没注意到教室里只剩下他们几个，直到蓝小绵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抗议声，几人才暂时停下。
“好饿……”蓝小绵摸摸饥肠辘辘的胃，起身抓起书包准备回家。
“喂，你跟三班的傅瑶瑶关系真好呀！”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蓝小绵的后背。
蓝小绵挑起眉毛，不明白这个话题从何而来。
“喏，她又在门口等你呢。”
顺着男生努嘴的方向，蓝小绵扭头看到了等候在班门口的那抹熟悉身影—长而柔顺的披肩发自然散落在桃红色短款羽绒服的蓬松毛毛领上，她安安静静背靠着墙壁，认真而专注地翻阅手里的袖珍英文字典，薄翘的双唇无声翕动着，像是在喃喃念诵着什么。
“……真是麻烦！”蓝小绵嘀咕一句，将书包甩到背上，大步朝她走去。
傅瑶瑶随手把袖珍字典揣进兜里，站直身子弯起眉眼：“你们聊完啦？咱们回家吧。”
“以后放学你自己走吧，别等我了。”蓝小绵开门见山地说。
傅瑶瑶愣了愣，微微蹙起眉头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什么？”
在她的意识里，和蓝小绵一起上下学是理应如此的事情，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从小到大”指的是从幼儿园到中学—幼儿园时，作为邻居又同班的两个人自然被妈妈们同送同接；后来念了小学又升入中学，始终同校的两个人在妈妈们的叮嘱下仍然是同路而行。
“因为我讨厌你。”蓝小绵直白而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厌恶，而后清晰地看到傅瑶瑶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那双漆黑眼眸似是难以置信地眨了眨，很快便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看着傅瑶瑶轻轻咬住下唇，低垂下的睫毛颤了又颤，仿佛受到冤枉指责似的委屈样子，蓝小绵发觉自己报复后的畅快心情忽地荡然无存，随即翻涌而来的是驱之不去的无措懊悔……
所以，她下意识后退两步，转身逃了。
2
回家路上照例下载新游戏打发时间，玩得投入的蓝小绵很快将莫名不安的心情抛诸脑后，回家后放下书包开开心心跑到早已摆好四菜一汤的餐桌前，动手舀了碗排骨蘑菇汤边喝边夸赞妈妈的手艺大有进步，结果被妈妈敲了一筷子，轰去洗手。
晚饭吃了一半被“叮咚叮咚”响起的门铃声打断，傅妈妈满脸焦急地问“小绵回来了吗”。得知傅瑶瑶现在还没回家，而且手机关机打不通后，蓝妈妈扭头就拍桌子质问蓝小绵：“蓝小绵你到底怎么回事！瑶瑶呢？说了多少次让你们放学一起回来？瑶瑶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回家路上有多不安全你知不知道！”
蓝小绵咬着筷子很是委屈，敢情自己一直被亲妈当邻居家孩子的保镖？
从头到脚把连累自己挨骂的罪魁祸首埋怨了个遍，她抬头瞄了眼挂在客厅的时钟，心里也被急得快歇斯底里的傅妈妈哭得不安起来……都已经八点多了，那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
就在两家子人都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蓝小绵手机上接进一通陌生来电，本以为又是推销诈骗想要挂断，结果手一抖按了接听键，下一秒听筒里便传来傅瑶瑶的声音：“……阿绵？”
“你在哪儿？”蓝小绵“腾”地站了起来。
傅瑶瑶才刚报完车站名，蓝小绵已经迅速奔进卧室套好了羽绒外套，“就在原地等我，哪儿也不许乱跑！”说完挂了电话，抄起钱包和钥匙，风风火火跑下二楼。
路过客厅，她硬生生刹住脚步，转身对六神无主的傅妈妈说：“阿姨您别急了，我知道傅瑶瑶在哪儿，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细小的冰雪颗粒在夜风中飞飞扬扬，结了冰的路面湿湿滑滑异常难行，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上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平常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竟被生生磨去了一倍时间。
蓝小绵刚下计程车，顿觉湿冷的寒气一股脑钻进领子里，她缩着脖子狠狠打了个喷嚏。左右看看辨别了下方向，她转身走向傅瑶瑶电话里报出的那个公交车站，路过便利店时停下来犹豫片刻，推门进去买了杯热腾腾的可可奶。
几乎没费什么劲，蓝小绵很快就找到了等在公交站牌下的傅瑶瑶。她那件桃红色的羽绒外套实在是太扎眼，即便搁人堆里想装看不到都难，更何况车站上冷冷清清根本没几个人。
走到傅瑶瑶面前，蓝小绵把手里的热可可塞给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在车上不小心睡着了……”傅瑶瑶摩挲着纸杯，轻轻嘬了一口。
“你是笨蛋吗！坐过了站不会到对面重新坐回去吗！”
“公交卡丢了，我又没带钱……”
“那你手机干吗关机！”
“手机没电了……我好不容易才借到电话打给你。”
蓝小绵无奈地翻个白眼，暗暗骂了句高分低能！
傅瑶瑶鼻尖冻得红红的，水盈盈的眼睛里写满了依赖和信任，她轻轻拉住蓝小绵的袖子，吸了吸鼻子，真诚地道谢：“阿绵，谢谢你赶来帮我。”
蓝小绵愣了片刻，不自在地转身走到路边抬手去拦空驶计程车。
—有这么个明知自己讨厌她还满心信任自己的邻居……真是麻烦死了！
3
闹过这样一出有惊无险的意外后，蓝小绵整天被妈妈念叨，不得不每天早上在身后两道目光的监督下敲开隔壁大门喊傅瑶瑶一起上学。
星期天一大早，一心只想睡懒觉的蓝小绵又被蓝妈妈从被窝里挖出来，她睡眼惺忪，搂着被子滚来滚去直哼哼：“妈，求求你别让我去上编程班了，我根本对那个不感兴趣！”
“不行，必须去！”蓝妈妈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又开始絮絮叨叨数落她，“你看人家隔壁瑶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都考过级拿过奖。再看看你，整天就知道玩物丧志打游戏，干啥啥不行，吃嘛嘛都香！”
又是傅瑶瑶！该死的傅瑶瑶，讨厌的傅瑶瑶，处处比自己强的傅瑶瑶！
蓝小绵坐在床上捂住耳朵，不乐意听自个儿亲妈玩命狠夸别人家的女儿。
可蓝妈妈仍然锲而不舍地念叨：“所以这学期妈妈也给你报了个兴趣班，咱不能处处输给瑶瑶是不是？而且妈妈都打听过了，这个编程班是现在最流行的，学好了一样能去参加认证比赛，到时候中考高考都能加分的！更何况你又喜欢打游戏，正好学个编程玩玩，一回事的。”
“那怎么能是一回事呢！”蓝小绵还没抗议完，就被推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玩游戏和写程序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好吗！真搞不懂妈妈怎么会认为它们是一回事……而且自己虽然特别有游戏天赋，可对编程是真真儿的一窍不通啊！兴趣班已经开课好几个星期了，自己连课上老师讲了些什么都听不懂，怎么可能对这种东西产生兴趣嘛！
可惜蓝小绵抱怨得再大声，最后也还是被蓝妈妈监督着吃完一块三明治喝完一袋牛奶，又去隔壁傅家按门铃，叫傅瑶瑶一同去兴趣班。
结果却被来开门的傅妈妈告知，傅瑶瑶已经提前走了。
“什么，她已经走了？”蓝小绵愣了愣。
“她说舞蹈课有排练要提前十分钟到，没跟你说吗？”傅妈妈瞧见蓝小绵一脸茫然，语气瞬间由惊讶转为歉意，“那孩子真是糊里糊涂的，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说说她！”
蓝小绵很快反应过来，忙笑着摆手：“不用不用！她大概是跟我说过，刚才我没想起来！”
蓝小绵笑着跟傅妈妈挥手道别，转身的瞬间敛起笑容—那个傅瑶瑶究竟在搞什么鬼！已经连续三次了！每天都早走十分钟，像是刻意躲避自己似的！
明明是自己先拒绝跟她同路的，现在怎么反过来自己倒像是被抛弃的那个？
揣着满肚子不爽，蓝小绵搭乘地铁横跨大半个城市赶到培训中心，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打算直接杀到三楼舞蹈教室找傅瑶瑶问个清楚！
“蓝小绵！你可算来了！”刚到二楼，一个身影就扑上来将她死死抱住，紧接着一个粘满粉钻的PSP被硬塞到她手里，“快帮我看看要怎么打过去！这游戏超级反人类的，比变态辣翅还要变态！”
看清楚来人是编程班上常跟自己一起偷偷缩在后排打游戏的女生，蓝小绵受到偷袭后扑通乱跳的小心脏总算平复下来，并试图扒开缠住自己的手臂：“倩倩你等会儿，我还有事……”
“马上就上课了你往楼上跑干吗？一会儿迟到的话，徐老头又要唠叨个没完没了，赶紧进教室吧，我带了榛果巧克力给你哦！”张倩倩不由分说，硬把蓝小绵拖进编程班教室。
4
往常课前冷冷清清的教室今天热闹非凡，蓝小绵才踏进教室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七八个女生团团围住一个男生，像是在为什么事情争得不可开交。
“他怎么得罪她们了？”蓝小绵按捺不住好奇，扭头小声问。
“那是司君然，你不认识？”张倩倩露出一副“你是不是地球人”的表情。
蓝小绵想了想，如实回答：“不太熟。”
这个编程班本来就不是她心甘情愿上的，加上对课上老师张口闭口的编程专用Java语言一窍不通，所以蓝小绵每周上课除了躲在后排打游戏就是趴桌上睡大觉，既不参与课堂讨论又不参与课下互动……能认识张倩倩已经算超出预期了，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
“那家伙恃才傲物待人冷冰冰的，但是老师宠、女生捧，人缘还不错。”张倩倩说得极为顺溜。
这算什么鬼逻辑……蓝小绵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所以？”
“所以徐老头要求这周开始两人一组完成编程设计作业，她们都争先恐后想跟他一组啊！”说话间，张倩倩已经把蓝小绵推到她常坐的位置上，“你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赶紧，帮我攻略了矿山里那只肥龙！”
“我记得上周才帮你干掉矿山看守。”蓝小绵低头滑锁开机，熟练调出存档查看她的游戏进程，“怎么一个星期了你还没转出矿山？”
“嘿嘿，我不太擅长迷宫嘛……”
两人头碰头靠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小小一方屏幕，丝毫没注意到闹腾腾的教室忽然安静下来……直到一只修长素净的手“咚咚”叩了两下她俩面前的桌面。
蓝小绵抬头：“有事？”
司君然打量了下张倩倩，问：“她是你的搭档？”
“不是啊。”蓝小绵下意识摇头。
司君然似是很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对他的粉丝团说：“我已经有搭档了。”
短暂的静默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粉丝们率先炸开了锅—“谁？这俩谁是你搭档？”
“不管是哪个，看起来百分百会拖你的后腿呀！”
“对呀对呀！她俩根本连Javac指令和Java指令都分不清吧！”
蓝小绵和张倩倩默默对视一眼，司大神指的所谓搭档……该不会是自己吧？
谁料司君然竟真的直接拎包坐到蓝小绵旁边，旁若无人地翻开看到一半的《Head First设计模式》，摆出一副大局已定闲人滚蛋的样子。
上课铃响，徐老头背着手准时踏进教室，扬了扬手中的登记表拍到讲台上，让大家过去登记实操课程的分组姓名。
话音刚落，早已找好搭档的人便都三三两两起身，挤到讲台前去填登记表；还没找好搭档的，也纷纷前后左右一拍即合，临时凑对了。
“我找我搭档去了，PSP先放你这儿吧。”张倩倩抬胳膊肘捅了捅蓝小绵。
蓝小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你跟谁搭档？我怎么办！”
“编程这玩意儿你不懂我不会，咱俩一组等着被徐老头骂啊？我当然要找个技术帝帮我混过去咯。”扒拉开她的爪子，张倩倩朝她旁边的男生努努嘴，没心没肺地幸灾乐祸，“那边不是有个现成的大神嘛，你就靠他呗。”
蓝小绵认真琢磨了下要不要把手里的PSP砸过去。
“走了，过去登记。”司君然站起来，双手插兜朝着讲台走。
蓝小绵犹豫了下，想想觉得张倩倩分析得有道理—以徐老头那么较真儿的性格，万一被他发现自己连那些看起来跟乱码差不多的Java代码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懂……搞不好，他能搬着小板凳坐自己面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逼自己把整本教材的代码都背下来！
被自己脑补出的画面吓得背后发凉，蓝小绵迅速起立，亦步亦趋跟上司君然，果断而坚决地在登记表最下面一行，挨着“司君然”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端端正正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5
课堂编程设计作业的限期是四周，第五周课上将进行现场演示。徐老头承诺优秀设计作品将被推荐参加Future World编程大赛，教室里的沸腾声顿时又拔高了三度，个个摩拳擦掌燃起了势在必得的斗志。
“Future什么的……这比赛名气很大？”蓝小绵听得糊里糊涂，扭头问旁边的新晋搭档。
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司君然神态自若地单手支着下巴，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书页，黏在列印整齐的代码文字上的目光认真而专注。
见他似乎不愿回答，蓝小绵耸耸肩翻出手机百度去了。
百度上关于“Future World编程大赛”的词条一搜一大把，蓝小绵刷刷迅速翻过好几页，才大致了解了这个比赛是怎么回事—原来Future World是每年一届的全国编程大赛，由三大互联网大鳄全程赞助，全媒体实况播报，还曾有选手脱颖而出被国外顶尖大学破格招录的先例。
难怪这帮家伙听到Future World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蓝小绵抬头发现别的小组都已经开始讨论设计方案了，而自己边上这尊大神还没事人似的继续翻他那本破书，似乎根本不把课堂作业当一回事。
“喂，别人都开始讨论方案了，我们不用开始吗？”蓝小绵戳了下旁边的男生，又抬眼瞄瞄正兴致勃勃参与别组讨论的徐老头，生怕他一转身溜达过来找麻烦。
司君然偏过头来看她，依旧一言不发。
蓝小绵一眨不眨跟他对视片刻，等得实在不耐烦只好又伸手推他：“你倒是说话呀，待会儿要是徐老头过来提问，你能不能应付得了？”
见男生微微蹙起眉满脸不悦，蓝小绵以为他不爽自己质疑他的能力，刚想开口解释，突然听他冷漠而傲然地甩出一句：“你太吵了。”
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回去，蓝小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在蓝小绵的惊愕目光中，司君然径自站起来，捞过桌上的《Head First设计模式》随手夹在腋下，又弯腰抓起随意丢在脚边的水洗帆布斜挎包，朝教室门口方向走了几步，拉开一把椅子重新坐下。
他他他……他这是嫌弃自己的意思？
蓝小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离自己两排座位远的家伙慢条斯理翻开书继续阅读，将自己无视了个彻彻底底，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蛋！
揣着满肚子的不痛快，蓝小绵斜倚在楼梯栏杆上，抬头瞧着傅瑶瑶亲昵挽着一个穿舞蹈服的女生，两人有说有笑地从楼上走下来。
看到蓝小绵，傅瑶瑶似乎愣了下，疑惑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啊。”蓝小绵似笑非笑地扬起下巴，“不特意候在这里，又要错过傅大小姐了。”
听出她语气不善，傅瑶瑶歉意地转头对舞蹈班同学交代了下，快步走过去低声问：“阿绵，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早上为什么不等我自己走？”憋了一天的火气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蓝小绵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糟糕恶劣，以至于原本等在傅瑶瑶身后几步远的女生警惕地走近了些，似乎生怕自己朋友下一秒要挨揍吃亏。
傅瑶瑶沉默片刻，平静地说：“是你说今后不要跟我一起走了。”
蓝小绵顿时语塞，明知道她是故意拿自己说过的话回堵自己，却词穷到找不到任何语言反驳。她只能抿紧嘴唇，使劲瞪着傅瑶瑶。
“我跟我朋友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别让阿姨担心。”傅瑶瑶说完，转身若无其事地重新挽住舞蹈女生，跟她结伴朝教学楼外走。
见傅瑶瑶竟真的头也不回丢下自己，反倒是她旁边的女生满脸好奇地频频回头，向来习惯她温顺好脾气地黏在自己身后的蓝小绵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空垃圾桶。
铝皮筒倒在地上咕噜噜滚动了好几圈，叮咣声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形成刺耳的回音。
6
连续两次遭人嫌弃，蓝小绵吃过晚饭后便把自己关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抱着被子生闷气。忽然听到窗外“啪嗒”一声，她支起身子侧头看了看，似乎不是那些扑棱棱飞来落脚的蠢鸽子？
犹豫片刻，她还是忍不住爬起来，赤着脚走过去打算看个究竟。
只见窗外空调架上，孤零零躺着一个又厚又大的素描本。
这是从哪儿掉下来的？蓝小绵趴在窗边狐疑地瞧了瞧楼上。
爬上窗台打开窗子，湿冷的夜风夹裹着雨丝顺着缝隙卷进室内，吹得她脖子上的汗毛顷刻间竖了起来。原来又下雨了啊……难怪连心情都发霉了！
蓝小绵探着身子把素描本捡回来，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每页都是人体练习，每幅习作旁边还标着日期和练习心得，看起来相当用心的样子。
正琢磨着要不要写个失物招领贴在电梯里，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紧接着自己卧室的房门被猛然推开。蓝小绵看清来人，随即怒了：“你都不知道敲下门吗！”
披头散发似是方寸大乱的傅瑶瑶早就没了平常乖顺稳重的模样，顾不得跟蓝小绵打招呼就直接扑进她的小阳台，甩掉拖鞋爬上窗台，哗啦一下拉开窗子。
隐约意识到她在找什么，蓝小绵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把手里的素描本偷偷塞进了书桌和书柜的夹缝里。刚搞完小动作，就听见傅瑶瑶焦躁的声音：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素描本？”
“什么素描本？”蓝小绵睁眼说瞎话，“你擅闯进我屋子质问我有没有看到你的东西，不觉得可笑吗？”
“我明明扔到你空调架上的啊……”傅瑶瑶跪在窗台上喃喃自语，冷风吹拂过她的头发流窜进屋里，一点点卷带走室内的温暖。
蓝小绵抱着胳膊抱怨：“快把窗户关上！冷死了！”
“我刚才把素描本扔到你空调架上了，你真没听到动静？”傅瑶瑶不死心地再度追问。
“听到了。”
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蓝小绵耸耸肩故作遗憾地说：“可是我过去看了看什么都没有，还以为又是鸽子什么的。”
那双溢满希望的眸子又忽地黯了下去，蓝小绵觉得总算是把憋在肚子里那口恶气给清出去了，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傅瑶瑶歪头想了想，迅速跳下窗台，匆匆说了句“抱歉打扰你了”就要往外跑，却被蓝小绵一把抓住手腕：“你要去哪儿？”
“我去楼下找找，说不定扔歪了掉下去了。”
见她似乎真的着急，蓝小绵有点犹豫是不是该把素描本还给她，可话到嘴边却变了样：“外面下雨呢，你光穿睡裙冷，好歹回去加个外套。”
傅瑶瑶随口应了声，又着急忙慌跑了出去。
直到第二天中午，蓝小绵在学校走廊遇到眼眶鼻头全都红得不像样子的傅瑶瑶，才得知这个死心眼的家伙昨晚竟真的穿着薄薄睡裙冒雨蹲在灌木丛里翻腾了半个多小时！
“可惜最后还是没找到……”傅瑶瑶嗓子沙哑得厉害，还带着重感冒独有的鼻音。
“那东西很重要？”蓝小绵怎么都想不通，那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素描本，怎么就值得她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傅瑶瑶动动嘴唇刚想说话，开口就是一个带出鼻涕眼泪的大大喷嚏。
蓝小绵急忙递上纸巾。
“谢谢。”接过纸巾擤干净鼻涕又用手背蹭掉眼角挤出的眼泪，傅瑶瑶才垂下目光轻声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撒谎骗人也拜托先把脸上表情调整到位好吗？！顶着这副写满遗憾难过的表情说这种话……连幼稚园的孩子都骗不到好吗？！蓝小绵翻个白眼，在心里狠狠吐槽。
而表面上，她拧着眉头做出一副替她着急的样子，三言两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套出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完美优等生傅瑶瑶并不是真心喜欢钢琴舞蹈，她真正感兴趣的是绘画，甚至梦想成为画风独特的专业插画师。
可偏偏这项技能在她父母看来毫无用处，坚决反对她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玩物丧志的事情上，所以她只能偷偷摸摸练习手绘。昨晚是她拗不过硬要帮自己整理房间的妈妈，担心素描本被搜检出来又舍不得毁尸灭迹，只好急中生智隔着小阳台暂且扔到了隔壁蓝小绵的空调架上。
听完傅瑶瑶半是无奈半是委屈的诉说，蓝小绵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同情，内心的小恶魔却笑得极为欢实—万万没想到自己捡到的不是素描本，而是完美优等生的小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