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脸严肃，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小草，对萧婵道：孽障！
萧婵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了嘴，由着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跑过来将小草翻过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小草面色紫黑，双目紧闭。那小菊一脸惊慌道：夫人，小草中毒了！
顿时，惊惶声四起。
小菊抬起脸，满脸痛惜地看着萧婵道：今日夫人已吩咐了小草，往后小姐想要什么，随意吩咐便是。小草不过是一个丫鬟，小姐为何要下此狠手！
萧婵环顾了一圈，陈氏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只一脸威仪地看着她；而萧颖，几乎已克制不住眼中的得意。至于周遭的下人，看她的眼神犹如怪物。
这些眼神，她熟悉至极，前世在这府里，包括父亲在内，几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这般。惊恐，害怕，夹杂着厌弃，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萧婵微微一笑，话是对小菊说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陈氏，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下的狠手，可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
小菊脱口而出，小草倒在你的院子里，自然是你下的手，更何况昨日在厨房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看到了，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
是啊！
真是狠心，可怜了小草……
一开始，下人们还有些犹疑不决，但有人开了口，接下来便顺理成章了，偌大的一个院子被这些人闹哄哄地围着，一时之间乱成一团。
萧婵却笑道：在我院子里倒下的，便是我下的毒？你叫什么名字？
被她盯着问，小菊愣了愣，下意识答道：小菊。
萧婵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那小菊？她顿了顿，接着道：小草方才同我说，早上有个小菊姐姐给她吃了一块糕点，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话的后半句语气骤然凌厉，小菊被她喝得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陈氏却上前道：够了！
萧婵从小菊身上收回目光，静静与陈氏对视。
陈氏对她的表现有些讶异，但她精心布了这么一个局，哪里有退让的道理。当下敛了容色，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派，对萧婵冷声道：你自小没了母亲，我才对你万般容忍，万万没想到你竟变本加厉，养成了这等恶毒的性子。难怪你父亲自小便不喜爱你，这些年，看来是我心太软了！萧婵，你生来便带着罪孽，已克死了你母亲还不够，人命在你眼中难道轻贱至此，想杀便杀么！
陈氏一开口，四下寂静。
萧婵颇嘲讽地想，萧颖这般混淆黑白的性子，原是随了她的母亲。她还未开口，那小菊又帮腔道：夫人，再这么纵容下去府中只怕永无宁日啊，求夫人将此罪人赶出府去！
求夫人将此罪人赶出府去！
一声声讨阀，将萧婵钉死在了道德碑上。她回过头去看着小菊，眼中光华流转，看得小菊一时竟不能发声。
她一字一句道：我乃将军府嫡女，你一个下人，也敢指手画脚？还是说，东苑中的规矩就是这般？
陈氏还未开口，她一句话已接了上来，更何况，即便我母亲不在了，这府中除了我爹，还有谁能动我，真当自己可以取代我娘亲了么？
陈氏面色刷地白了。
自萧婵的娘亲死于难产后，将军便很少在府中。这府里只剩她这一位夫人，这些年，府中事务尽归她手，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更何况是这个自小被欺压的萧婵！
她眼中寒光尽绽，上前一步便扬起了手。萧婵不闪不避，唇角甚至微微含着笑，道：陈夫人，不怕中了我的毒么？
陈氏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看着她唇角冰冷的笑意，有些心有余悸，随即慢慢放下了手。
大家都听到了吧，她承认了，小草就是中了她的毒！夫人，千万不能轻饶了她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又起来了，萧婵有些好笑地转过头去，在小草面前蹲下身子与小菊平视，冷冷地笑看着小菊道：我已经说过了啊，你一个下人，为何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她猛地咬破了手指尖，将渗出的血珠抹在了小菊的脸上。
小菊根本躲闪不及，只是片刻，她便捂着自己的脸杀猪般地嚎叫起来，看向萧婵的眼中充满了惊恐。
萧婵缓缓站起身，清楚地看到包括陈氏和萧颖在内的一众人眼中流露出的惧意，轻描淡写地道：既然你们一定要知道中了我的毒是什么下场，我只好让你们看看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小草，继续道：陈夫人日后若是想要栽赃，还是不要找这种低劣的毒，太不入流。还不走么？还有谁想试试？她扬着手指，其上一抹嫣红仿佛洪水猛兽，让余下的人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小菊还在杀猪般地嚎着，陈氏一甩衣袖，怒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人带走！
娘亲，就这么放过她吗……萧颖的声音响在耳畔，陈氏怒道：闭嘴！说完，拂袖而去。
萧颖回头不甘地看了萧婵一眼，忙跟着走了。剩下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胆大的上前扶了小菊，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院子。
她的血有剧毒，与血液相溶可以瞬间致命。那小菊性命无忧，最多毁容罢了。她蹲下来探了探小草的脉搏，转身回里屋取了银针出来。
这还是昨日她嘱咐小草去买来的。所幸这丫头胆小怕事，不敢违抗。她飞快地在小草身上扎了几根银针，不多时，小草咳出一口黑血，虽没有清醒，面色看着却好多了。
她盯着小草看了一阵，此毒虽慢，但放置不管也会要人命。在陈氏母女的眼中，人命果真轻贱至此。
她任由小草躺在地上，折身去了药铺。
解了毒，便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吧。她对昏迷的小草无声地道。
东苑，小菊哭哭啼啼地捂着脸，脸上的血迹早已擦拭干净，露出底下斑驳丑陋的一条疤痕，仿佛被火烧过一般。
住口！
小菊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发出声音了。
萧颖道：今日那萧婵怎么这么奇怪，以往她一向软弱怕事的，今日怎么跟换了个一般？
陈氏心中也是诧异。
这些年在她的授意下，萧婵是要什么没有什么，便是她那院中，也没有派一人前去服侍。以往在府中见了，她大多时候是避着的，像是怕招惹麻烦。虽萧颖时不时地便要去欺负一阵，也没见她反抗过。
今日倒是稀奇，她本以为萧婵受了此等冤枉，必定慌得不知所措，谁知她却有条不紊，反倒是将了她们一军。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难不成，真是因为听说了赐婚一事？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对小菊道：去通知将军，就说小姐得了失心疯，怕是要闹事。
小菊眼中一片愤恨，应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下去了。
因了这么一件事，陈氏母女安分了几日。
萧婵那日解了小草的毒，便开始思考自己身上的毒。
前一世她竟没有想过，这毒从何而来。依稀从府里的下人口中听过，娘亲云氏当年是因误服了多种补药，是药三分毒，多种药性相克，在体内淤积成毒素，进了萧婵的身体，而云氏却因前期被她吸收了过多养分，生产时虚耗太多，身体不堪重负，这才归了西。
是药三分毒，此言不假，可萧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依稀记得那位大夫姓宋，她特意出了一趟门，寻访了一遍，却被告知，街头那间医馆的宋大夫，早在十三年前就搬走了。
此事未免太过巧合。
她带着满腔的狐疑回了府，算算日子，却是已经到了要见到濮沉的时候。
濮沉是沉香谷中的医仙，其大名在元照国几乎人人知晓。前世她是被陈氏设计赶出府后，在街上游荡了两日，不甚被一辆马车撞到，虽无大事，手却撑在地上，擦破了皮。其血有异香，当时游历在外的濮沉刚好路过，一下子便闻了出来。
便是了解了她的身世，又对她身上的毒十分感兴趣，濮沉便将她带回了谷中。每日泡以药酒，即便是以濮沉医仙之名，也没能解了她身上的毒。前世她太过沉默寡言，濮沉又是个严厉的师父，她便从始至终没有问自己的毒来自何处。
如今想来，前世的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在谷中的那几年，或许是天资卓越，她竟也有了不小的成绩。只可惜她离谷太早，习的多是毒术，尚未学到濮沉的精髓。
搜肠刮肚了一阵，记清了濮沉遇到她的时间地点，她起身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