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现在窗台边的时候，长怀正在发呆，清澈的眸怔怔地没了光彩。
他不开心，可，为什么？跟在师父的身边，有他的照料保护，为什么长怀还会不开心？
“小恩人，你在想什么？”我轻轻地出声问他。
长怀听见我说话的声音，慢慢地抬起面庞，眼底还是迷惘的神色。他看见我的脸，怔了怔。
“你的眼睛怎么了？”
脸上缠着布带，我只能露出一只眼睛。
尽管如此，我依旧对他笑着，“我没事，小恩人你为何不高兴？”
他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连你也看出来了？”
“是你的师父责罚你了吗？”我想要靠近他的身边却又不敢。
长怀耷拉着肩头，盯着面前巨大的炼妖炉，“雪魄，我突然不想成为伏妖师了，我实在不想……”
以前折莲师父是他最尊敬最敬仰的人，但现在他害怕成为折莲师父那样的伏妖师。
“为何？”我趴在窗子边凝视着他脸上迷惘痛苦的表情。
他垂下睫毛，眼中闪烁过我看不懂的光影，“我下不了手！雪魄，我下不了手！对妖有怜悯的人怎能成为伏妖师？我只能辜负师父……”
“下不了手吗？”我喃喃重复，盯着炼妖炉下温暖的火光，“长怀你不想修仙长生吗？”
“我……没有想过！”他不过十五六岁，年华开端又怎知生命的无端与短暂，“雪魄，长生与伏妖有什么关系？”
“长怀，我所有的亲族都是被伏妖师诛灭的。”我幽幽望着他，透过他脸上的震惊，又像看见当年哀鸿遍野的景象。
长怀身子重重一颤，他不懂眼前人的平静，仿佛灭族的惨案与她无关。
“我们一族是上古灵兽，并非妖邪，血脉独特高贵。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可以炼成法器，炼成的法器气息纯净，效用更非寻常妖邪所能比拟。所有想要修仙的人都想抓到我们，将我们炼化。”
“族人一直在躲藏，却抵不过那些人妄图羽化成仙的欲念。他们拼命寻找我们的下落，捕捉屠杀，直到我出世之后，所有的族人都灭亡了。我是世间最后一只……”
“那些伏妖师打着伏妖的幌子，将我们捕获扔入灼热的鼎炉中。我的族人试图反抗过，但都死在了伏妖师的手中，一些年幼的被伏妖师抓走炼成了助他们修行长生的法器。”我勾起唇角，难掩讽刺恨意。
“如果不是遇见了他，我早该死了。”想到脑海中的身影，眸光一瞬变得柔和。
这一刻，我陷入回忆后，唇角经不住露出柔软如花蕾的笑靥。
屋中变得寂静，只有炼妖炉下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
师父告诉他，妖即为恶，即为错。却没有告诉过他，伏妖人抓妖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求得长生！长怀的胸前一阵闷痛，眼前雾气聚起，他看不清这世间的善与恶，真与假。
“长怀，”我朝他挥了挥手，“我要走了，以后不能再见了。”
“为何？”他皱着眉头，焦急地朝窗边走来，“你不想再见我了是吗？雪魄你讨厌我，是因为我也是伏妖人吗？”
他伸出手臂，握紧了我淡蓝色的衣袖。
这双干净的眸写满了痛楚与不舍。
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眸光看我，就连他也不曾有过。
“我没有讨厌过你长怀，”目光落在长怀握紧我衣袖的手指间，“是他……他不允我与你再见。上次不听他的话来见你已受了惩罚，如果再被他发现也许另一只眼睛也保不住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抬起掌心，不安地、复杂地抚上我面容间的绷带，绷带下空荡一片。他摸不到那只眼眸的存在。
长怀怔怔地站在我的面前，身子微不可见地颤抖，嗓音哽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雪魄你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他吗？”他抓过我的衣袖，隔着窗棂，他抱紧了我。
他只是小小的少年，身形单薄，身上有淡淡心安的檀香。
我靠在他的胸膛间，清晰地听着他悲伤轰鸣的心跳。
“不能长怀，我无法离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