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笑的刺耳，凄厉的就像在哭。
碧春嫌恶地骂到：“真难听，傻子不要笑了！恨我么？哈哈哈哈哈……”
徐瑾浑身都湿透了，头上还有几片浮萍，他拿着窥天灯站在门口良久。
碧春说的他都听见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碧春，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和记忆中那个温柔体贴的模样相去甚远。
现在的她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瑾冷冷出声，碧春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急褪去。
她转头看到了立在门口浑身都在滴水的徐瑾，笑容僵在了脸上。
“阿瑾！不是！我没有！”碧春也顾不得自己在装病，扑进他怀里楚楚可怜。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徐瑾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心中揪得生疼。
碧春看着一旁吃力倚着桌子的惊蛰，泪眼朦胧：“我自知出身不如惊蛰妹妹，你近日对我冷漠总往她那里跑。我怕你喜欢上她，所以……”
“所以你就这么糊涂？”徐瑾眼看惊蛰就要晕倒，推开碧春一把接住惊蛰。
惊蛰浑身都是伤，又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开始发炎，整个人都发起烧来，小脸烧得通红。
“冯惊蛰！冯惊蛰！”徐瑾有些责怪的看一眼碧春主仆抱起惊蛰朝院外跑去。
“灯！我的灯……”惊蛰小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袖子，嘴里喃喃道。
徐瑾急急抱着她去找府中大夫，也没有听清她嘴里的话。
大夫一出门就看见浑身滴水的徐瑾，抱着一个浑身都是伤的女娃跑过来。
“快救她！”徐瑾大吼道。
大夫颤巍巍把冯惊蛰放在榻上，拿起金疮药准备给伤口消毒，刚一接近，吓得一声尖叫：“不好了，这伤口拖了多久！竟然都腐烂有蛆了！”
徐瑾一听皱眉呵斥道：“你这庸医！这明明就是新伤，怎么可能有蛆！而且只有死人才有蛆啊！”
大夫气的老脸铁青，他用银针从惊蛰手臂上深可见骨伤口上一剥。徐瑾凑近一看，即便是见惯生死的他也头皮有些发麻。
惊蛰雪白的皮肉下竟然有密密麻麻细小的蠕虫，像蛆又不是蛆。
那些小蠕虫竟然大口大口的啃咬着惊蛰的皮肉，又吐出一些血红的液体在伤口上，让人无比恶心。
“这不是蛆，方才老夫也是被这女娃吓到了。”大夫用银针扎了一只蠕虫出来，想细细研究，谁知那蠕虫遇见外界的空气，化作一滴液体消失了。
“还不帮她清理干净！”徐瑾着了急，看着面色苍白的惊蛰，他竟然不知道她这么痛苦。
她只是一厢情愿爱着自己，但是自己不得已伤了她一次又一次。
他摸摸惊蛰的脸，却感觉开始消散温度，变得冰凉。
“快救惊蛰！快！”徐瑾催促着，大夫头上冒着冷汗，惊蛰伤口很多，几乎都有这种蠕虫。
若是不清理干净根本没办法包扎上药，徐瑾拿着金疮药往伤口上撒，想弄死那些恶心的虫子。
惊蛰却被药刺激地大叫出声，徐瑾想凑过去安慰她，却被一掌打翻。
冯国师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徐府，徐瑾看着不知何处来的冯天机有些发蒙。
随即一个重重的耳光还有暴怒的声音传来：“逆子！逆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这么对惊蛰，你……你有心么?你的良心都被碧春那个贱人吃了么?”
徐老爷看见惊蛰的惨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今日上朝，他遇见冯国师，两人闲聊时冯国师问：“我儿在府上可还好啊。”
那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过的好，和国师府时一样。
两人聊的正欢，突然冯国师捂着心口，似是很痛苦。他一把抓住徐老爷的袖子咬牙切齿道：“快些回府，看看你的好儿子。”
徐瑾怔怔看着眼前道骨仙风，年过半百依旧俊朗的人。
冯天机才没有心思去看屋里这些人，看见冯惊蛰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心痛如刀绞。
“女儿啊！”才短短两月没见，他的惊蛰就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他有些怨怼地看着徐瑾。
“为什么还在不给我的惊蛰包扎，你们都是什么心?”冯天机指着大夫怒道。
徐瑾如梦初醒，他上前道：“不是的，惊蛰的伤口生了小虫子，我们不敢贸然包扎，只想先清理干净再来。”
冯天机闻言神色更加阴郁，他慌忙冲上去拉起惊蛰的手臂，眼神一变：“谁让你们动的！这哪里是虫，这是我们一族的宝贝！生肉虫，能养颜治病，你若是给我弄死了，今日我就算偿命也要取你这个负心汉的命。”
大夫麻利的包扎好了伤口，冯惊蛰悠悠转醒，她拉着父亲的手道：“灯……灯……”
徐瑾知道她说的什么，把手中的灯盏递到冯天机手里。
冯天机一看那灯神情更加肃杀，他看着虚弱的惊蛰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当年的事你何必执着，都是天命啊！”
“跟我回国师府吧，我不能再放任你糟践自己。”冯天机抱起冯惊蛰瘦小的身躯，大声道：“蛰蛰，我们回家，这地方我们不待了。”
冯惊蛰紧紧抓住父亲的袖子，看向低头不语的徐瑾，盼望着他能留自己一留。
但是徐瑾低垂着头，没有言语。
她有些急拉拉父亲，冯天机自嘲一笑：“你就是傻就是傻！人家对你没有半分好，你又为什么还是死皮赖脸的赖着不走。你要把你这捡来的命造作个干净么?”
冯惊蛰闻言一怔，紧紧攥着灯盏，泪如雨下。
直到上马车她一直都在看着那个少年，但他没有像那年一般追着马车跑了很远很远。
他甚至没有动一步。
惊蛰苦笑，已经回不去了。
在自己犯下弥天大错的时候，就已经天命注定，回不去了。
多日未见的楚成立在国师府门口，瘦了不少，一见冯惊蛰的马车过来，马上飞身迎接。
楚成眸子深邃，看见惊蛰时再也掩不住心疼。
他上前想把惊蛰抱出马车，惊蛰却避开了。
“师妹长大了，也就不喜欢亲近师兄了。”楚成眼里都是落寞。
惊蛰知道师兄一直很是照顾自己，想起之前对他恶语相向心中也很愧疚。她朝他点头道：“那就麻烦师兄了。”
楚成笑的灿烂，温柔的抱起冯惊蛰就像捧起至宝一般虔诚。
惊蛰抬头看向门口那棵粗到一人都抱不下的香樟树，神色恍惚……
冯天机长叹：“天命不可违。”
惊蛰回来后楚成开心的就像一个大孩子，吃饭的时候不停给她夹菜。
惊蛰看着丰盛的饭菜，想到徐府的那些日子，心中一酸。
“师妹回来了也就不回去了吧，我把你以前的房间给你收拾出来了，对了西山的花又要开了，等你好了我们就……”楚成喜于言表，不停地念叨着。
冯惊蛰眼神一暗道：“我……伤好了就回去……”
楚成正在准备给惊蛰盛汤的手狠狠一抖，滚烫的汤撒了一手。修长的手指霎时间就被烫出了泡来，他还是不觉得疼。
“为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宁愿去徐家被人欺负，宁愿去当个傻子，卑微去接近一个已经不爱你，忘记你的人。都不愿意放手?”楚成攥紧拳头，眸中都是不甘心。
爱情若分先来后到，也是他先，那个卑鄙小人后。若是分爱的程度，他自认为比那个负心之人深厚的多。
但是他的惊蛰，就是不会为自己停留一秒，就贪求之前徐瑾给她的一点点甜。
若是早知道会如此，当年他就不该离开，去跟家人相认。
“因为这是我欠他的，就必须要还啊！”冯惊蛰想到徐瑾和碧春，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与难受，嚎啕大哭。
若是可以重新选择，她宁愿自己从未学过这占卜之术，不当族中最天赋禀异之人。
“你怎么欠他？又怎么能算是欠他?卦不能占全，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他徐瑾也应该明白，怎么就算你欠他?”楚成心下一冲动，竟然握住了她的手。
惊蛰挣扎开来，楚成有些癫狂道：“师妹，你收手吧，能救活徐瑾已经是你还了那所谓的债。你何必再为了那个不是当初的人，去折磨自己。你忘了他吧！”
“他哪里不是当初那个人?他是！他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徐瑾！”惊蛰站起身来，眼里都是眼泪，她直直看着已经癫狂的师兄。
楚成向来稳重有礼，这是第一次如此歇斯底里，他掀了桌子，双目赤红地看着惊蛰。一字一顿道：“对！他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徐瑾，但是他再也不是那个爱你的瑾哥哥！”
这句话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惊蛰心里自欺欺人的屏障突然碎成齑粉。
她慢慢蹲下身，把头埋进臂弯里，哭的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楚成大怒，摔碎手里的碗扬长而去……
夜深，惊蛰的脸又开始升起那种万虫撕咬，痛彻心扉的感觉。
以往虽然也会痛，但是从来没有这次来的那么剧烈，浑身都在痛。
惊蛰弓起身子，用手指紧紧抓着床沿，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直到浓郁的血腥味传进口里，她终于是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梦里零零碎碎是些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