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话固然有道理。可是宋之孝还有些愤愤不平，明明当初要做亲的是他们梅家，结果，现在做了亲，倒摆出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来，让人心里怎么甘心。
他看看院中，四周环视一下，堆的细细的树枝，凌乱的草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入了心，还是怎么地，总觉得阿妹瘦了些许，宋知孝拿起柴堆旁边的镰刀和斧头，“阿哥先去砍柴。”
绵娘也站起身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宋之孝拒绝了，“你在家歇着吧，这活哪是你能做来的。”
那倒也是，绵娘点点头，“你去吧。”
宋之孝出了门，也不用打听，刚没腰的庄稼，一眼望去，能看出去老远，那么一大片山林，直接就奔着山上就过去了。
豆腐娘子透着窗户看着新女婿出了门，看着家里的锯嘴葫芦在那又开始干活了，撇撇嘴。
一对鹌鹑。倒真真是亲生的兄妹，到真是随了那宋有福的根。
她心里腹诽够了，才看向自己女儿，问问在宋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演，随不随心，有没有人欺负。
妩娘撇撇嘴，“阿娘问我作甚？您若是真的心疼我，当初就莫要将我嫁到他们家去，现在，我人已经嫁过去了，您又来问这些，有用么？那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您不是比我清楚么？不然的话，您也不会将我嫁过去了。”
她素来是个心比天高的，长得又好，一心想要攀上个高枝，结果没想到一个换亲，自己倒是下嫁了，心里怎么能甘心，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扎着她老娘的心。
豆腐娘子神情一怔，女儿的话太扎心，让她一时间竟无以应答。
“阿娘也是没办法啊，你哥哥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不比一天，阿娘能怎么办呢？你老娘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没本事没依靠的，我还能怎么办？”
绵娘就在院子里，豆腐娘子压低了声音哭了出来。
“你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阿娘不心疼么？可是心疼又有什么办法？”
“那现在呢？这冲喜也冲了，阿哥的病可是好了？”
妩娘勾着唇角，笑容冷冷的看着豆腐娘子。
豆腐娘子又是一愣，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秀才的病自打成亲以来，并没有见好，还是那个老样子，她喃喃道：“哪里就有那么快呢？这病啊，总要一点一点的才能好起来。”
“我还以为这冲喜就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金丹呢，原来不是啊。”
她不开口则以，每说一句话，都是带着刺的，刺得人心头辣辣的疼。刺的豆腐娘子一张巧嘴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低的哭。
“不能让他们拿住你了，过日子就是这样，你拿不住他们，他们肯定就是要压住你的。娘这些年走街串户的，啥事没看到过。那婆婆欺负媳妇的，比比皆是，谁能管得了，谁也管不了，还是要自己要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一个人，他们是一家子，你不厉害，就要被他们一家人欺负。”
她却真真忘了，她现在也是人家的婆婆，人家的女儿也是刚刚嫁到她们家来，也正在欺负着新媳妇。
妩娘兀自坐在那里，对她这番话依然是没有半点反应。
绵娘将有点发霉的草晾在窗户根底下，听着母女的对话，一张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已经想到了的事情，意料之中。自然也没什么可惊讶的。晾完草，站起身来，倒是直奔灶房去了。将锅里面煮好的东西直接捞出来，放在盆里，然后才过来，问豆腐娘子该做什么。
做给女儿吃的东西，豆腐娘子倒是不含糊，让她放在那，她要亲自动手做，她拍拍女儿的手，带着讨好的笑容询问女儿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龙肝凤髓，您也要能弄来才算啊。”
豆腐娘子默默的闭了嘴出了门奔厨房去了。
绵娘也不抢活，将东西放在那。再去干别的活。
豆腐娘子进了灶房。妩娘坐在炕上，望着着院子里一直忙活的绵娘，眼神复杂。
这个女子，进了她家，做了秀才娘子，以她们家的家境，比起她来，自然是高攀了，想到她的这种高攀都是用她梅妩的一辈子换来的，妩娘就不甘心。
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喂！”
绵娘没有回应，妩娘跺了一下脚：“叫你呢，没听见吗？”
绵娘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她这边：“你就是这么叫人的？见谁都叫喂么？”
妩娘愣住了，没想到这位是个有脾气的，她还以为那一家子都是哑子炮仗呢。
她撇撇嘴角，很是不以为意：“还真不是，见了人，叫什么，打不打招呼，总要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我尊敬她。”
“你……”她话锋一转，轻蔑的目光自绵娘的脚底扫到头顶：“就是那个不值得的。”
换亲这件事是豆腐娘子提出来的，而且并没有因为她自杀改变主意，她固然怨恨一意孤行的母亲，久病无用的兄长，可是，对宋家人她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这么一家人家，一点能耐都没有，穷得娶不起媳妇，还要靠女儿换亲得来一门亲事，她过门三天了，菜汤里看不到半点油腥，就算是煮上两个鸡蛋，也是给婆婆还有年纪最小的小叔子吃的，瘸腿婆婆虽然最后将那个鸡蛋让给了她，欢喜不起来，站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她总会觉得自己完了，一辈子都完了。
二八豆蔻，谁家女儿不怀春，家里有个读书的哥哥，耳濡目染下，妩娘自然更倾心于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而不是宋知孝这样只会念《三字经》《弟子规》的粗野乡下人。
宋家大郎不是她的良人，她也厌烦宋家那种无力改变的贫困。
绵娘和她不一样，换亲是因为要给哥哥冲喜才提出来的，这样的亲事不好办，谁家好好地姑娘会给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做媳妇，她老娘是迫不得已才想出这样的一个办法来的，可这又和宋家的情况不一样，她家日子还过得去，兄长虽然一直病病殃殃的，却也不像她婆婆那样一直瘫在炕上，还有好的可能，只要秀才的病好了，上了考场，博取了功名，那绵娘就是正正经经的秀才夫人，举人娘子，那样的日子怕是她以前想都想不来的，自然扬眉吐气。
这么一想，妩娘委屈的想流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渴了，你去给我打碗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