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说我们做鹰多好，为什么一定要修炼成人呢？”
“哥，你喜欢人吗？”
“哥，我不要做妖，我们还是做鹰吧！”
“哥，对不起……哥……璇儿……”
……
原本是鸟，却偏要做人，要做人便要尝尽世间百苦，可他们终究还是鸟，世间百苦，也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般。
生离死别，自有命数。
他从没想过要改命，可是人容不下异类，他不能没有露璇。
此时，月小亦被他封在一块透明的琥珀内，双目微合，好似睡着了般。
遥望窗外，满目繁华，但留在他眼中的，尽是苍凉。
陆玄，露璇楼的主人，曾是一山妖王，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妹妹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
“身形俱灭，灰飞魄散……”陆玄喃喃。
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笑，眼神闪烁，望向月小亦，他有些失望，如此美人儿竟是个男人，而且是妖，看来不能用他的身体，但若用他炼出妖丹，或许还有些用。
忽然，窗外吹来一阵寒风，陆玄眉头微蹙，一男一女半跪在陆玄面前，男子低头道：“黑雕带回一妖女，道行不浅。”
女子接着说：“我们联手或许都不是她的对手，还望主人亲自出马。”
陆玄闻言，神色一喜，淡然道：“如果真像你们所说这也是好事，快，将她带来。”
“是。”两人齐齐回道，身形一散，又化作妖风飞出窗外。
陆玄喜上眉梢，呢喃道：“璇儿，你马上就要回来了。”
窗外，一声惊空遏云的嘶叫划破天苍，陆玄抬眼远望，一只灰褐雄鹰向天边飞去，叫声清脆绵长。
陆玄神情恍惚，扶着窗棂，向远处眺望。
“璇儿……”
“哥，你说做鹰多好，就你，偏让人家修炼。”
老鹰岩上，一个白衫少女光着脚坐在岩边，踢着腿，望着天上的鹰，不满的嘟着嘴。
她的身后，一个灰袍男子，笑骂道：“又找借口偷懒。 修炼也是为你好，难不成你希望哪天被人射下来？”
“我飞得高，哼！”少女仰起小脸，不可一世。
秋风萧瑟，落叶缤纷，迎着两人的方向席卷而来，灰袍翻飞，衣袖翩然，男子温柔浅笑，静静立在少女身后。
少女拍了拍头上的落叶，笑嘻嘻的指着老鹰岩下的的村子，“哥，你喜欢人吗？”
老鹰岩下，一片绿色灌木中，零星的点缀着几户人家，隐约连成一圈，但每户之间又隔了不少距离，竟与这灌木小林有着说不出的融洽。
男子沉默的摇了摇头，“你会讨厌喜欢你的人吗？”
少女略微沉思，继而摇头，“当然不会。”
男子莞尔，少女道：“做鹰也蛮好的，反正有你护着我。”
男子苦笑，轻声叹息。
往昔如昨，即便再想忘记，那刻骨铭心的记忆也会时不时的涌出心底，清晰地、模糊地、微笑的、绝望的，每一张面孔都是同一个人，却痛得钻心。
身形俱灭，什么都不会留下，那一抹绝望的笑颜静静的从空气中被风沙吹散，他想保护，即便散尽浑身妖力，也想护住那个瞬间。
可是，魂飞魄散，再无生还。
“哥，我明明救了他，他为什么说我害他？”少女双眉紧锁，一脸不解。
“以后不要救人了，生死由命。”他冷淡的说。
他记得，郎中采药不慎跌落山崖，璇儿身形一闪化鹰将他救起，刚一触地，郎中便脸色惨白，连草药也扔了，哭喊着有妖怪，一口气跑远了。
之后，力竭，死在村口。
他记得，郎中死后村里乱成一团，几个胆大的青年上山寻过，他带着璇儿悄声躲了起来。
璇儿不解：“我明明救了他，他为什么要说我害他，竟然还死了？”
他哑口无言，只得苦笑。
“哥，我不要做妖，我们还是做鹰吧！”少女双目闪烁，一脸认真。
他沉默，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妖孽，休得害人。”一声怒斥，还未等两人回过神来，只听啪的一声，白光四起。
少女吓得一声惊叫。
他挥手，虚空浮出一道光圈，将那灼人的光弹了回去，复而道：“呆在里面别动。”
继而，身形一闪，宛如厉风直逼来人。
来人青袍木冠，掌心悬着一颗珠光，蓝光如水，缓缓融入空气，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结界。
他现身，浮在半空，来人约莫四十左右，目光灼灼，见他出现，怒喝一声，抛起明珠，凌空抽剑刺穿珠光直逼向他。
顷刻间，光芒闪烁，只见那剑锋凌厉，劈空而下，仿佛一把擎天巨斧，硬生生将那林子劈开，接着，轰的一声，万道光华当下炸开，宛如利剑。
老鹰岩颤了颤，几块岩石轰然滑落。
他身影忽现，来人面色一紧，额间已有冷汗渗出。
忽然，狂风四起，天色忽暗，他双目一红，背部唰的伸出两道黑翅，周身结界应声碎裂，来人踉跄后退两步。
“妖、妖孽……”声音细如蚊音，面色惨白。
他薄唇微扬，身形一晃，双手化爪，一声尖锐的嘶鸣当即炸开，空气仿佛被硬生生撕出一道缺口，直刺穿来人胸口。
咔嚓。
脚下，什么东西裂了。他的手也在离那胸口半分处，停了下来。
几缕蓝光嗖嗖嗖的缠上他的双手，接着绕上喉咙，在他的头顶聚成一颗光华璀璨的冰蓝宝珠。
来人抚胸大喘，“好生厉害的妖孽。”
他双目赤红，星点蓝光隐隐入肉，来人冷笑，随手挽了个剑花，唰唰两声，伴着他一声惨嚎，双翅应声而落，顷刻间，血流不止。
随之，冰蓝宝珠融入剑光，嗖的一声。
“哥！”林中传出一声惊呼。
来人一愣。
嘭！
红光四散，在空中开出一朵艳丽红花，血雨纷纷，伴着几片带血的黑羽，簌簌而落。他愣了。
只觉眼前忽明忽暗，面上一热，胸口一阵腥舔，似真似幻，他仿佛看见了璇儿模糊不清的脸，带着淡淡的笑颜，苍白的手抚上他的面，他却如痴傻了一般。
“哥……”一声轻唤。
一个笑颜，一阵风，笑颜随风，声不绝。
来人神色恍惚，蓝光暗了下来，他伸手想抓住那笑颜，却听耳际一声呢喃：“哥……哥……璇儿……”
他张口，嘴角僵硬的动了动。
来人忽然满面恐慌，他双目无神，单手化剑，一道闪电凭空打下，将他的面容衬得异常惨白，他哈哈一笑，唰的一声朝来人直直劈下，只见，来人面容一裂，一团白色妖火哗的燃起，来人浑身抽搐，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直至乌有。
他无力的跪倒在地，仰天一阵嘶嚎。
天渐渐又亮了起来，老鹰岩砰地炸开，巨石滚滚，将山下的房屋压倒一片，血肉模糊，阵阵哭喊。
“谁？”月小司忽然警觉，阴风阵阵。
走廊上，所有妖女唰的一声消失无影，面前，一男一女凭空出现。
月小司冷哼：“你们是谁？”
“我家主人请你上楼。”男子淡淡的说。
女子俯身做个请的姿势，月小司狐疑，这两妖和那些女子不同，有些道行。思索间，双目扫视两人，止步不前。
道：“你家主人请我做什么？”
男子问：“那你来这里又做什么？”
月小司笑，“我来找要找的人。”
“可是那石妖？”男子面无表情。
月小司心中一紧，面上依旧挂着冷笑，问：“看样子我没有来迟吧！”
“你上去便知。”男子道。
月小司抬脚上楼，两人尾随，忽然，寒光乍现，两人俱是一惊，月小司身形一晃，狭小的梯口仿佛瞬间被扩大了万倍，头顶一片光华，月小司被那光华围住，双手握钺，铮的一声，月光如刀，迎风劈下。
两人措不及防，连声滚下楼梯，嗖的一声化为一股妖风消失无影。
月小司双目微瞥，只见玉鹫拖起黑雕就跑，当下也懒得管他们，脚尖轻点，一下子便没入楼顶，再无半点踪迹。
露璇楼也并非寻常楼阁，月小司刚隐身上了顶楼，却发现四周空旷异常，比这露璇楼大了不知多少倍，迎面八张屏风，两侧窗棂敞开，一眼望去，烟雾袅袅，竟有种这楼浮空的感觉。
偌大的顶楼，一眼望尽看不到半个人影，月小司轻笑，单手一挥，只见虚空中旋出一股黑色漩涡，将面前景象渐渐扭曲，继而，忽听身后一声冷哼，漩涡嘭的炸裂，周围幻象应声消失。
一袭暗红长袍静静的立在月小司面前，浅笑：“果然厉害。”
月小司回以微笑，问：“那石妖可在你手中？”
陆玄点头，随手一挥，被封在琥珀内的月小亦悬在空中，月小司一见，柳眉微挑，勾唇冷笑，脚下忽而妖风四起，席地卷起，接着，宛如莲花盛开将周围一切纳入其中，一时间，星光乍现，又忽而碾碎在风中，隐约练成一条若有若无的银线，直让人眼花缭乱。
陆玄双目瞪圆，只见那妖风中寒光耀眼，月小司长裙猎猎，神色依旧，却好似那遥不企及的冷月，泛着逼人却令人着迷的光辉。
沦陷，却是自甘。
却见，那一抹碧衣，忽然远去，留下繁星点点，揉碎在空中，找不到半点痕迹。
陆玄踉跄的追出几步，忽而，地面颤了颤，一串噼里啪啦的声响，桌椅茶凳无不应声脆裂。
陆玄微惊，头顶旋出一股妖风，将整个楼顶扭曲，接着，地面开始出现裂痕，墨色藤蔓顺着裂痕急剧生长，伴着阵阵寒风，一片绿雾自地面冉冉升起，顷刻间，将眼前渲染的一片模糊，唯有那绿雾，墨藤，狰狞盘错，隐约其中。
屋顶不知何时被藤蔓掀开，相互盘错交织在一起，零星的几道光仿佛碎了的星辰散落一地，陆玄惊了，他从没想过月小司竟有这么大能耐。
却是他这一惊，遮天蔽日的藤蔓唰唰向他扑来，好似灵蛇出洞，不留半点空隙，将这狭小的空间再次缩小。
陆玄双掌一合，掌中抽出一如墨长剑，剑柄一抹鲜艳的红，宛如鹰眼。
长剑悬空，白火灼灼，哗的一声，两只火鸟嗖的窜向上空，砰地一声将天顶炸开，一瞬间，墨藤乱舞，如受伤巨蟒，翻腾的一下子将其中一火鸟打落，陆玄见状，身形一晃，挥剑劈向一点。
却听一声龙吟。
哗——
一抹碧光直冲天苍，当下，花光四起，万道光辉直冲天顶，迎着那碧光，却不及那碧光一分芳华，那光不耀眼不醒目不寒不冷，却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碧……龙？”陆玄大惊。
胸口却是一息，低头，眼睁睁的看着两道极光从他胸口穿过，带出片片猩红，染了一地，而他，竟然什么也没感觉到。
眼前景象晃了晃，继而又是一阵漩涡将那墨藤尽收其中，恍惚间，陆玄跌跌撞撞的靠着墙壁，地面未裂，天顶依旧，没有绿雾没有墨藤，没有寒光没有碧龙，只有眼前碧色长裙的月小司，冷笑道：“这才是幻术。”
说话间，陆玄看了看胸口，无血无痕，却生生作疼。
月小司再一挥手，琥珀显现，月小亦化为一团绿光嗖的钻入月小司袖中，陆玄脊背一阵发凉，月小司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等下。”陆玄忽而开口。
月小司止步，半侧身。
“你不杀我？”陆玄问。
月小司轻哼：“我是来找人，不是来杀妖。”
陆玄笑了，“那你不怕我以后会来杀你？”
月小司蹙眉：“你我并无恩怨，为何要杀我？”
“我要救璇儿，我要你的身体。”陆玄说的字字清晰，毫不避讳。
月小司轻笑：“我还未曾听说过这样也能救人。”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今天不杀我，我日后绝对会来找你。”陆玄冷冷的说，身形一闪，消失无影。
月小司嘴角上扬，一脸不屑。
嘭。
一团红光突然落到月小司面前，光中，正是那女子，泪眼婆娑的跪在月小司面前，泣道：“大神救我，救我……”
说话间，红光渐暗，竟化为一只雀儿。
原来刚才被月小司打败的两人被陆玄吸了精元，这雀儿因为月小司的闯入保住了一条小命，见陆玄大败，而自己马上就要魂飞，立马追上月小司求救。
月小司皱眉，她虽然不怎么喜欢禽类，不过这小妖也着实可怜，随手一挥，这雀儿化为一团红光钻入她的衣袖中。
“多谢大神救花枭一命。”袖中雀儿感激涕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