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
这两天以来，陶路都睡在书房，张弦睡小客厅，两个人隔着道门。
去卫生间放水，必须经过客厅。
陶路翻身爬起，穿上三双袜子，拿上手机，轻轻推开门进入客厅。
比起靠窗的书房，厅里更暗一些。小床上影影绰绰的一团黑影，一动不动。
陶路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张弦呼吸平稳绵长，似乎睡熟了。
陶路轻手轻脚把自己的拖鞋脱下，出屋。
直奔504。
——他要看看，504究竟有没有安装摄像头。
摄像头会装到哪里呢？陶路仰头寻找。
现在时间是凌晨一点多快两点。
楼道很黑，夜风有点凉，不穿鞋的感觉怪怪的。
504门上没有，对面没有，边边角角都没有。
那就是装在屋里了？得进去一趟。
陶路尽量绕着污渍走，尽管脚上套了三双棉袜，他还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
这三双袜子明天一定丢掉。
钻过警戒线站在门里，陶路对自己说。
随后仔仔细细地，从大门开始，用手机当电筒，查看可能安放摄像头的位置。
没有。
“如果是我，我会在哪里放置摄像头？”他无声自问。
除了门，就是窗，或者……厨房？
“摄像头分有线和无线，有线摄像头很突兀，在这里不现实，无线摄像头的特点……”
他关了手机电筒。
504和501因为房型对称，采光方向也一致，主卧最亮，次卧次之，大门、过道、客厅都极暗。
陶路眯起眼睛，仔细寻找，按照套路，无线摄像头有一个表示信号收发的黯淡小红点，很多偷窥被发现的原因就是隐藏不了黑暗中的那个小亮点。
“另外，根据套路，摄像头有可能会动，就会带来轻微的摩擦声。”
陶路竖起耳朵仔细听。
在黑夜里，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陶路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
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门响！
对面501的门响！
张弦！
“按照套路，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误会的捉贼拿赃的节奏！”陶路慌慌张张，他这辈子干过的最胆大包天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走投无路打劫夏雷蕾，还被娜娜糊一脸，现在对上张弦，他不确定自己打得过。
而打得过也没有用，他的目的不是打架，而是获得对方信任。
但现在自己偷偷过来查看摄像头，明显不相信对方的说辞嘛。
陶路汗又下来了，他脊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站在大门和过道的夹角处，屏住呼吸，希望张弦没发现自己。
外面的脚步声虽然轻微，但完全能听出越来越近，陶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暗自庆幸自己关了光源，地上也没有影子。
张弦会进来吗？
张弦会怎么看自己？
张弦为什么过来？一直醒着吗？一直提防着自己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陶路捂着口鼻，只恨心脏跳得太大声。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随之而来的是窸窣声。
张弦是打算进来？还是打算观望？抑或准备虚张声势？会招呼自己吗？威逼还是利诱？
按照套路，最可怕的是表面无动于衷，转身狠捅一刀。
张弦怀疑自己？张弦想干什么？张弦晚上说的那些话，是真话还是仅仅用来安抚自己的假话？张弦有什么目的？想让自己失去警惕进而露出狐狸尾巴？
按照套路，反派都擅长翻脸不认人啊。
陶路心里七上八下，身体不敢动，脑子转得比什么时候都快，一时间数十个疑问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压都压不住。
——按照套路，这个时候走神就是作死。
在黑暗中呆久了，能分辨出一点东西。
陶路紧紧盯着门口，似乎张弦就站在那儿。
大概是犹豫有没有进来的必要？或者在守株待兔地等他自投罗网？
陶路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待得越久，心里越发毛。
他真不是搞心理战术的料。提心吊胆，不如摊牌。
横竖他没做过任何与爆炸有关的事，坦坦荡荡天地可鉴！
早死早超生，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吧，其实是一口气憋太久，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于是陶路一步迈向门口。
与此同时，一束刺眼白光照向他的脸，令他张不开眼睛。
耳中只听“卧槽”一声大叫，小腹挨了重重一脚，陶路眼冒金星，胃里翻江倒海，捂着肚子蜷成一只虾米，跪地不起。
警戒线算什么？保护现场算什么？污渍算什么？都没有肚子重要！
然而这还没完，接下来的变故令他猝不及防——后脑勺传来重重一击，陶路两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脸上一阵冰冷。
陶路迷迷瞪瞪地张开眼，眼前一片暗淡。
好像眼睛被蒙上了。
陶路用身体感觉了一下，他在床上躺着。
后脑勺和肚子都还疼。
他想揉，动了动，发现手被捆着，脚也被捆着。
手可以摸到脚上的袜子。
——踩过那啥的袜子！
陶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挪不了窝。
准确地说，他双手双脚反剪捆在背后，还有一道绳索拦腰将他固定在单人床上。
陶路心里一沉，按照套路，反派要撕破脸啊。
果然晚上的谈话，是张弦欲擒故纵之计么？
现在张弦试探完毕，终于要拿他开刀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脸颊又一阵冰冷。
好像是沾了凉水的手巾？
紧接着，他听见张弦平静的声音，从自己的斜上方响起：“路路啊，你嘴可没堵着，心里想什么，就说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陶路克制着恐慌，“如果说我怕你再耍诈，想去验证摄像头是不是真的存在，你信吗？”
“为什么不信呢？”张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惊讶，“你怎么以为我不会信？”
“可是你突然攻击我。”陶路觉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呵呵，路路，我站在警戒线外刚打开手电，在本来应该没有人的房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站在离我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张牙舞爪。你告诉我，正常人第一反应是什么？”
“按照套路，不都是扭头就跑么。”陶路嘟囔。
“我有那么胆小吗？条件反射这种事能怪我？”张弦反问。
设身处地一想，陶路知道自己理亏：“……好吧，可是现在你绑我，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