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得到无尽的幸福之时，
只因害怕无法承受，于是远远的躲开。
——Rurutia《流星》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佐为的第一步会下在哪里。
光等待着身后那一幽灵的决定。果然，佐为将扇子伸到了老地方：“第一手，十七之4，小目。”
他和进藤光都格外喜欢第一步落在小目，这已成为一种无言的默契。明明就棋局而言，多尝试新的下法才是上策，可他们还是保留了这一略带原则性的习惯。
进藤光落子的动作干净利落而富有沉着之气，让塔矢行洋刮目相看。
才这个年纪就能拥有这般气势，未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光看下棋的姿势，就不是个普通的12岁少年。
这一切，对棋局来言却不过是个再微小不过的开端。
塔矢行洋沉吟片刻后，下在了三三，这个现代19路棋盘战斗时并不符合他风格的开局。佐为回想着那日在《围棋周刊》上看到的塔矢行洋的棋谱，才再次伸出手。
“三之4，小目。”
进藤光依言摆上。
随机，塔矢行洋回应以三之16的小目。随后是普通的挂角，守角，划分地势，两人下棋的速度不快，但是对局中的节奏却始终干净利落，没有出格的错着。而且，单凭这些棋步来推测，他们的实力也相当接近。
没错，在其他人眼里，二人确实是难分伯仲。然而——
“塔矢名人下得太保守了，他可能是在故意让我，可是对上佐为单单是让先就很吃力了，这样下去……”
光谨慎地分析着盘面，脸上的颜色也越来越浑浊。
佐为这个时候对现代定式的掌握还不算完善，讲道理，是下不过塔矢行洋的。可问题在于，塔矢行洋要是想放水，那就再简单不过，根本不需要顾忌其他。
这样下去……
佐为会赢的。
“这个走势……有点奇怪。”
连一旁的塔矢亮都察觉到了行至100手时光的绝对优势，他不禁揪心地皱起眉。
“你打算如何应对呢……塔矢行洋……”
佐为面上毫无喜色，只是更加谨慎地观察着盘面。
塔矢行洋没有使出全力。
这有点像一盘指导棋。
只是，下棋的人是佐为，佐为的棋力也就稍逊于他，这样放松警惕之后，恐怕行洋本人也意识到了最初的态度出现了偏差。不应该让着他的——塔矢行洋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职业水平的小孩，所以不想太打击对方的自信，结果进藤光展现出的实力却大大高出了他的预期。
现在的盘面，居然是塔矢行洋快要落败了。
不，等等……
进藤光突然在无数棋子杂乱相交的地方找到一个断点，那是佐为之前为了巩固边角而忽略的一个中腹小断点，如今却演变成了白棋唯一的活路！
还有希望！
“嗯……？”
很明显，塔矢行洋也发现了那个关键位置，他迅速下手落子。
佐为微微颦眉。
“果然还是被你察觉到了啊，不愧是和我一样追求神之一手的男人……”
佐为心中已有考量，挥动手中的折扇。
“小光，长。”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进藤光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佐为所言的“长”在何处，甚至抢先一步决定下在那个地方。这样可怕的反应速度，不禁让佐为也为之惊讶。
这孩子的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潜力？明明才12岁出头而已……
就已经能看透我们的对局了吗？
“……”
棋盘上局势已逐渐明朗，塔矢行洋力挽狂澜，全力夺回最初谦让时割走的实地，最终二人达成和棋。
和棋很是难得。也只有在不加贴目的对局里比较容易见到。
“这……”
观战的绪方扬起了眉毛，他设想过这个男孩可以比亮厉害，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与塔矢行洋处在同一个水平面上。
棋士，不仅仅需要天赋，更需要潜心研究和感悟的汗水，然而如塔矢行洋这般天赋勤奋俱佳的人，也花了近40年漫长的岁月才达到今日的实力境界。就算这个男孩再有才能，就算塔矢行洋再放水，能下出这样激烈的厮杀之局并且差一点取得胜利，也是件难以想象的事。
一贯只会用理性思考的绪方精次有些困惑，同时也对进藤光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这一局，你下得非常好！”
塔矢行洋难得地说出了这样直接的称赞话语。亮有点羡慕地抬起头来。
他上次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久以前呢？
“塔矢老师您谬赞了，今日之局，让我更加领略到自身的不足。”光诚恳地鞠躬。
他没有说假话，佐为与行洋的对局里，确确实实有很多很多他需要学习的东西，也让最近下棋顺风顺水的他感觉到了继续前进的紧迫性——
不能再抱着半吊子的心态去和塔矢亮对弈了！固然他是自己最重要的对手，可是现在光的实力是七段水平，和塔矢对局的受益实在有限。光必须去寻找进步的可能性，在更加残酷的战场上磨练自己。所以踏入职业棋坛是势在必得的选择。
“嗯，成而不傲是好事，期待与你的下一次对局。”
说完，塔矢行洋便离开了，绪方等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棋盘，最后也跟着塔矢行洋走出了房间，他们也还有其他的工作。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光和亮两个人。
“啊，塔矢，我刚刚下得怎么样？”作为最佳对手还是需要听取一下他的意见的。
亮愣了一会儿，直到光再次追问才回过神来，露出向往的微笑：“啊，非常棒的一局。”
“塔矢你夸我了嘿嘿嘿嘿……”光联想起以前亮是怎样面无表情而轻车熟路地给他挑刺的场景突然好想笑。
“……”脑中黑线的亮，“进藤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也去吃午饭吧，都这么晚了。”光心情好到不行，他扭头对佐为抛下一句，“走了哟！佐为！”
“嗯。不过小光，为什么你每次听见塔矢的恭维都会特别高兴？”佐为用袖子遮住嘴问。
光回答得很快，没有任何停顿：“那还用说？他是我最重要的对手嘛！”
当然他没有想太多，关于现在两个人并不能并驾齐驱的实力，关于亮对他的羡慕和苦苦追赶，关于他们逐渐变化的关系——
只是，朝着前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