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后，学生党都迎来各自的狂欢。鲁亦然也毕业了，忙着和已经在X市一中工作的学姐取经，找教授，投简历，考试，面试。中途还发了一周的高烧，据说是因为扁桃体化脓引起。
恐怕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鲁亦然更没心没肺自愈能力MAX的人了，打针前哭天抢地，打针时嗷嗷大哭，打完以后撒丫子满地跑乐癫癫的。
某天下午，鲁亦然面试回来，一进门连鞋都懒得蹬掉，目标沙发，锁定，躺下，葛优瘫。
“静静，我晚上不要吃饭也不要睡觉了，我要和沙发相依为命。”
“……嗯。”
“哇！静静你不爱我了，你不应该说，不，不行！我帮你洗，喂你才对吗？”鲁亦然抱着抱枕打滚。
“那就帮你洗吧。”爱的。
“欸？！真的啊！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噫，这是啥啥啥？”鲁亦然听到后头一阵捣鼓声，于渝静拿了一个木盆和一个小椅子出来，还有一大袋子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绿绿的。
“我小时候我妈也是这么给我洗的！”鲁亦然很惊喜，自己一骨碌滚了下来，乖乖在阳台坐好等着。
鲁宜然打小就有留一撮胎发，后来给剪了，头发全部留长。他及腰黑长直，一开始觉得好看是好看但是打理麻烦，想戴假发或者稍微剪短一些，又怕有丝毫偏差不像姐姐导致母亲病情加重，为此还学了不少发式。
学生时代喜欢绑麻花和蜈蚣，散开发辫后多半是炸毛的泡面头，后来毕业懒得打理做了内扣基本上不怎么绑，这几天面试为了显精神又重新绑起来。
于渝静没有直接用淋浴器里的水，反倒拿了老式的烧水壶，铝制插式，内力壁表留有点点经久黄逅水，等了几分钟一阵阵蒸汽从上盖小孔中钻出，融合在空气中。间或不安分的上盖扑腾几下，煮熟后‘呜呜呜’不停叫唤着。
他把那包绿色的物什一股脑全倒在木桶底面，滚烫的开水一浇，叶子跟着水流卷起舒展叶脉，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这是……绿茶？！”鲁亦然吸吸鼻子，眼神里写满了我可以喝一口吗？”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指尖极快蘸了一点塞进嘴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旧时馋坏偷尝母亲偷藏在房梁处蜂蜜的孩子。
没有想象中的微甘，有点苦又有点涩，叶子的独有清香在舌尖蔓延，总的来说不差。
“桐榆叶，护发。”加了小半盆凉水，气势汹汹的热蒸汽霎时变得温和服帖，围绕在木盆边缘，叶子泡的发亮，一片片浮在水面，似船似筏。
鲁亦然玩心大起，抓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橡胶小鸭子，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于渝静也不催他，拆开皮筋，一绺一绺解下来，木梳从最顶上缓缓往下滑，发丝穿过梳齿均匀间隔排开，偶尔卡到团成一球的发丝，将发梳死死绞住，一鼓作气用力而下的事。他好生耐心，舍了梳子用手指一根根抽来，像在对待一颗新生的蛹，温柔而缓慢。
这样的效率自然不高，全部梳完时水温也从温热变成温水。
“放下去了？”
“好。”脖颈突然多了什么东西，睁开眼睛一看，是一根围裙系带。头部被一只手稳稳拖着，尾部的头发已经入了水，水位因为突然增加的重量一下涨了上些许，水纹一波波推到额头上，桐榆叶的清香盈满鼻息，肺腑说不上来的清明。
有力的指节不断穿梭在黑发中，指尖的热度比水温略高一些，极有技巧的按摩着头皮，指尖与之相接处酥麻点点扩散开，鲁亦然眯着眼睛，觉得连骨头缝里都是一阵舒爽。
第一遍不需要任何洗发露，第二遍用少量洗发露即可。一包桐榆叶可以用三次左右，不用反复拆新的泡开。于渝静换了水，捞起头发，尽量放轻动作将水旋出大半，均匀的把洗发露抹上去，慢慢搓着泡沫。
一只手忽然伸了上来，抓了抓一把泡沫。“没事，你继续，我有点困，提提神。”鲁亦然稍稍动了动麻木酸痛的脖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高中曾经逃课在厕所里蹲着玩了两节课手机，最后起都起不来还是打电话给基友让人进来扶。但愿今天不会落下颈椎病……
玩着玩着，还真的嗨了起啦。小时候很喜欢的小把戏，把洗手液搓出泡泡，大多聚在虎口处，单手握拳轻轻一点点张开，像握着一个鸡蛋，这时虎口处会出现一层彩虹色的薄膜，对着吹便会形成一个泡泡，有的时候运气好还可以左右开弓合二为一。每次这般洗澡都要折腾到手指皮肤起了褶皱才舍得冲掉。
于渝静忽然收了一只手，就着衣角擦了，不轻不重给他掐着后颈肉，酸麻感一下缓和了很多，更多的还是……无可言喻的感动吧。
往后很多日子里的，鲁亦然才明白，得到一个人的怜惜愿胜过所谓的爱和喜欢。
最后一盆水，收工。
他抬起头看到墙上闹钟的一瞬间，居然有种重见光明的错觉，一个小时啊！头悬梁锥刺股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别动，先擦一下。”沥得半湿的发尾被包进毛巾内，轻轻来回搓弄，不捎一会儿毛巾便粘上不少水分。
“不用电风吹？”鲁亦然扯了个小桌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不用。”五指成梳，不断穿梭拂弄，白白黑黑间，说不出的缱绻。
“静静。”
“恩，我在。”
“最近老掉头发，有点想剪短……”
“不剪。”
“欸？为什么，可真的有时候挺麻烦的。”
于渝静不答话，凝望着鲁亦然的及腰长发一下一下顺着。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外面的风还是不小的，擦着擦着发尾干了大半，鲁亦然趴着趴着也睡着了。
于渝静看着眼前安然恬静的睡眼，眼神黯了黯，俯下身几近虔诚的吻上他光洁的额头。
他红着耳根起身掂起木盆走到浴室，一低头才发现忘了把桐榆叶捞起。只好小心翼翼地倒着，看着细细小小如挤牙膏一般下来的水流，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细水长流。
是啊，细水长流，来日方长，慢慢来吧，
我们，还有很长很久的日子，一起过。
我，会一直一直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