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空儿猛然抬起头。
曲盛琛正凝视着她，那眸光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沉寂、无声，将湖底的波澜尽数掩盖。
他用了“求”这个字，他是来请求她的。他从来都是一个淑人君子，谦谦有礼，翩翩有度。他家世好，年少有为，走出去谁不尊称一声三少。
这三十年来，他何曾求过人。
可他为了王乙紫，来求她。
包厢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艾空儿忍着泪问：“我该怎么做？”
曲盛琛慢慢吐出几个字：“我们结婚。”
艾空儿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陷在掌心里：“……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也没法帮……帮乙紫姐的爸妈吗？”
“嗯，这个事我爸出面了。”他看着她，“我们结婚，尽量不影响你的工作和生活，你想交恋人也可以。过几年，我妈知道我们不合适，不好再强求，到时候我们离婚。”
艾空儿与他对视着，却看不明白他眼里的情绪。
但他竟然开口求她，她哪里舍得拒绝……
她明白自己是昏了头，可她终究点头：“……好。”
从他提出要求，到她答应，不过几分钟时间。
她被他蛊惑了。
这个事很荒唐很荒谬，她都知道，她也知道之后自己一定会后悔，更明白她以后会遭遇什么——再过几年，她过了三十，又结过一次婚，过了最佳生育年龄，若是再嫁，还不知道谁能看上她。
可这些，都抵不过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朝她轻轻看一眼。
曲盛琛眉头终于舒缓：“我订了下午的机票，你有没有东西要收拾，我陪你回去一趟。”
艾空儿摇头：“我回公司交代一声就行。”
“好。”曲盛琛将烟蒂熄灭，取过外套站起身。
艾空儿这才察觉，他从始至终都没吸上一口烟，那番姿态，大约是做给她看的。
而在获得她的答案之前，他其实早已经把机票定好。
就好像他早知道，她必定会答应。
她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曲盛琛突然回头：“我会跟乙紫分手，你没找到合适的人之前，我不会找女朋友。”
艾空儿闻言，朝他笑了笑。
他在给一个她承诺，他以为她在乎的是这个，其实她并不在乎。
曲盛琛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掠过：“多谢你。”
艾空儿跟学姐请了假，没敢提回京的事，如果学姐知道她这样没脑子，肯定会在机场堵她，再把她打包带走。
路上曲盛琛一直沉默着，一个多小时的飞机，两人几乎没有交谈。
只有在空姐问喝什么果汁时，曲盛琛偏头问她：“椰奶好不好？”
艾空儿点头。
整个过程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下飞机后，艾空儿直接跟曲盛琛去了曲家。
曲家人都很诧异，这段时间艾家一直避着他们，艾空儿更是跑了去Y市，想来艾家是不愿意将艾空儿嫁过来的，哪里想得到艾空儿竟然会跟曲盛琛一起出现？
曲母拉过艾空儿的手，细细打量她。
艾空儿轻轻喊了声伯母。
曲母拍她手背：“好孩子。”
除了曲母之外，曲大哥曲盛珩和他妻子丁如晴也在，当着他们的面，曲盛琛道：“我打算和空儿订婚。”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怔住，转目看他。
曲母眯起眼睛，看他一眼，再转向艾空儿，像在询问艾空儿事情的真假。
艾空儿点头。
曲母张了张口，好半晌，才笑道：“这可是件大喜事。”
她倒确实很高兴，脸上都是笑意。
但是她眼里又流露出一丝担忧，她不确定这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之前她跟艾母恳切谈过，艾母一口拒绝这场婚事，如今艾空儿竟然同意，并且还是跟曲盛琛一起回来，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当然，她毕竟有分寸，不会当着艾空儿的面多问，反正这个事只要艾空儿肯答应，艾父艾母那边总会服软的。
至于让艾空儿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等艾空儿走了，她再好好审问自家儿子就是。
所以想通之后，她脸上剩下的便是完完全全的喜悦。
曲盛琛道：“妈，我希望早点订婚，越快越好。”
艾空儿默默看他一眼。
曲母骂道：“你这算什么事，空儿愿意嫁给你，是我们曲家的福气，订婚宴一定要隆重才行，如果只图一个快，我可不答应。”
艾空儿心知曲盛琛为什么这样焦急，王乙紫父母的案子下个月就要开庭，若不能在开庭前与她订婚，曲家肯定不会松口。
她握住曲母的手：“伯母，我也希望能快点和琛哥订婚，这样我就能快点和伯母成为一家人。”
曲母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温柔地拍拍她：“好，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艾空儿微笑着应了。
曲母最喜欢她的乖巧懂事，到底多问了一句：“你爸妈……也同意？”
曲盛琛微微皱眉，似乎想说点什么。
艾空儿赶在他之前，笑着道：“还没，不过他们最疼我，肯定会答应的。”
曲母料想也是这么回事，静默几秒，伸手将她头发别到耳后，慈爱地望住她：“你是好孩子，你记住，我们曲家肯定不会亏待你，要是盛琛对你不好，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这是对艾空儿的承诺，在场的每个人，包括曲盛琛的大嫂，心里其实都清楚，曲盛琛为什么要和她订婚。
曲母这是怕曲盛琛对她不好，才当着曲大哥和大嫂的面，说出这些话。
不得不说艾空儿是有些感动的，无论她与曲盛琛之间变成什么样子，曲母始终是那个疼爱着她的长辈。
在曲家停留不到一个小时，把订婚的事确定后，艾空儿便起身告辞。
曲母哪肯让她走，一定要留她吃晚饭。
艾空儿笑着挽住她胳膊：“我跟我妈说了今天回家，她已经做好饭了，我明天再来叨扰伯母，只要您不嫌弃。”
曲母猜到她匆忙回去，定然是跟艾父艾母摊牌，眼里露出一丝忧虑，却仍旧笑着道：“我高兴还来不及。”顿了下，她转向曲盛琛，“你送空儿回家。”
曲盛琛没有异议，取过外套起身。
艾空儿迟疑了一下，终究没多说，跟在曲盛琛身后出门。
在曲盛琛去取车时，艾空儿咬了咬唇角，叫住他：“琛哥……”
曲盛琛回头。
艾空儿用脚尖踢了踢地板：“让司机送我吧。”
曲盛琛凝眉望她。
艾空儿低声道：“今天你别去了……我先跟爸妈说清楚……”
突然跟父母提订婚，他们一定会生气，曲盛琛在场反而尴尬。
曲盛琛站在那里没动，此时已经是傍晚，绯红的夕阳从他身后照过来，他背对着光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片刻之后，曲盛琛才出声道：“我跟你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