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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时,鸦雀无声的人群里,却突然传出了一个苍老老妪的声音来:“张德正,你还是同二十八年之前,一样的没有担当,一样的狼心狗肺,是非不辨啊!”
张老爷一听到这一句话,似乎被惊了一跳一般,赶忙回过身去,四下寻找。
而这时,人群之中,却自行走出了一个身材瘦小,长相颇为秀丽的丫鬟来。
可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如花年月,怎么也不像是那能发出年近五十的,苍老的,似乎还带着一丝病态的老妪之声的人啊。
偃照睁开的他的双眼,偏过头去,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声音如同老妪妇人,而皮相却恰似妙龄少女的人。
那丫鬟打扮的人摇头缓缓而笑:“我以为,杀了你所有至亲至爱之人,便是对你的最大的报复,让你生不如死,浑浑噩噩的活着。但是我终究是看错了你的,像你这般的人,又如何会有心呢?”
张老爷怔怔的看着那个丫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伸出手来,颤抖的道:“你……你不是伺候我的那个叫做喜娘的丫鬟么?”
那丫鬟笑了笑,而后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够到了脑后。
然后,竟缓缓的,牵扯出了一层薄薄的人皮出来。
而在人皮之下的,是一个极近苍老的,两鬓斑白,满脸尽是皱纹,身材佝偻瘦小的老妪妇人。
她抬起自己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张老爷,而后似乎嘲讽无奈的,笑着道:“你还记得二十八年之前,怀了你孩子,行近八月,即将临盆之时,你却用一碗落胎药,害死了她的,同样亦是你自己的孩子的蕴娘么?”
张老爷浑身都在颤抖,他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已然如同苍老妇人一般的女人,他还记得二十多年之前,她方不过十六岁,最是天真烂漫的美丽姑娘。
怎么二十多年之后,变得如此面目可憎了呢?
他梗着脖子道:“当年是你非要痴缠着我不放,而我父母已然替我决定了婚事,我是不会同你结婚的,所以打掉了孩子,于情于理,对你好,对我也好!”
那老妪从来都没有想到张老爷竟然会这么说,她苍老灰败的面容怔了怔,而后仰天长啸起来:“这世上啊,怎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呢!你若一开始便不想同我成亲的话,那么当年,你又为何山盟海誓的来招惹我!”
张老爷怒吼道:“那也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这根本就不能成为你杀了我一家妻小的由头!”
老妪笑的声音都已然嘶哑:“我自己心甘情愿,好,当年真的是我自己瞎了眼!”
她字字钻心,子规啼血:“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杀了你的一家妻小,而不是杀了你!”
说着,她转过头去,对那管家道:“你可以去长安府尹找捕快了。”
而后,她看向了张老爷:“我还在想,你能否有一丝良知,在你妻女去世之后,有没有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犯下的什么错。但是我终究是高估了你,而也高估了自己啊。”
说着,她伸出手来,而后朝着张老爷那儿,用力一扔。
偃照只看见一丝银芒朝他们那儿飞快的闪了过来。
他当机立断,一把捞过自己身旁的豫王世子,往后急急退了两步。
而等他们堪堪站住脚的时候,往张老爷那儿一看。
看到的,却是张老爷大张着嘴,双目瞪圆,不可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而他的脖子上,有一个极细的小红点儿,连血都没有出。
张老爷剧烈的喘了几口气,但是他却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掐着自己的脖子,而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随着落地的瞬间也松了下去。
张老爷就是这么张着嘴,睁大着眼,直挺挺的,咽了气。
偃照突然想起了他刚刚来到这儿的时候,那个给他引门的小仆役说道,他们家死去的公子,似乎就只是脖子上有一个极细的小红点儿,但是除此就外,就再无外伤。
而现在那张老爷,也是如此死的。
这老妪倒真的是,取了他们全家老小的命啊,一个都没有放过。
恨意能改变一个女子竟如此深。
她怀着二十多年之前的恨意,千山万水找来,就是为了让他偿她的一辈子,让他也生不如死。
但是人终究是不同的,有的人让他痛苦,是让他生不如死。
而有的人,他连心都没有了,又怎会痛苦,所以只有让他自己死去,方才是他最大的痛苦。
老妪回过身,看向所有的人。
而后,她将目光,放向了偃照的身上:“我犯下的错,杀了无辜的人,今生不能抵过,只得下到阴曹地府,九生九世,来偿还我的罪孽。而他,也自有他的阴曹地府偿还他的罪过。”
说完之后,她微微笑着看着偃照,道:“我一直以为偃师一族早已灭亡,但是没曾想到,这几天的时日之中,竟又让我再度看到了一名偃师后人。”
偃照愣了愣,朝她稽首,作礼,以示尊重:“偃照见过前辈。”
她笑着颔首点头:“终于在我死之前,遇到了一件值得我开心的事情的啊。”
说着,她便又接着道:“你好奇的那张夫人所做的人偶的内充之物,其实不过芦苇絮并同棉絮一起,拌上麻油和水,加之糨糊以及毗犁树生的胶,胶多糨糊少,拌匀填充进去,揉捏之时,便如同真人一般柔软弹性,且经久不干。”
偃照未曾想到,这位前辈,竟知道自己所好奇的事情。
而这位前辈技艺之高超,便是连自己仔仔细细的查看,都未能发现端倪出来。
偃照叹了口气,这世间之事,终究是孰难言之谁是谁非啊。
若说是那偃师前辈全然是错,但是她当年也曾全心全意的爱过张老爷,若不是张老爷所害,她也不会变成今时今日的模样。
而那个张老爷,他似乎句句在理,一字不错,但是从头到尾,最可恶可憎之人。
到底也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