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在手里的号码有些烫手。
电话号码是苏卓毅给的。
苏乔安把纸摆在桌上，目光犹豫。
上面的号码是季墨寻的。但同他交给自己的却并不相同。
想来也知道，这两个号码，一个是私人，一个是对公。
但苏乔安犹豫着，内心很拒绝按下这串陌生的数字。
毕竟，前不久才刚挂掉对方的电话，现在又拨回去，这让苏乔安有些难堪。
但是，苏卓毅正在她的面前盯着。苏乔安别无选择。
手指按下那串数字的时候，苏乔安的表情有些麻木。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的声线依旧，可语气却不是苏乔安所熟知的那种。
“谁？”显然，季墨寻冰冷的语气里并没带上多少耐性。
苏乔安沉默片刻，才犹豫着出声：“季先生，我是苏乔安。”
最初，季墨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挑挑眉，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苏小姐。”
不知什么原因，苏乔安总觉得季墨寻在这样叫她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色气。她的手指不禁微微收紧。
季墨寻笑了声，像野兽饱餐后的餍足，问：“苏小姐主动打电话给我，有事？”
苏乔安把听筒稍稍拿远了些，对方压低的嗓音在说话时吹拂的气流声，透过通话钻进她的耳廓内，总让她有种在耳畔低语的错觉。
听着季墨寻故意加重了‘主动’二字，苏乔安难得的沉默片刻。
“昨晚的事，还没有正式跟季先生道谢。”
苏乔安垂眸低语，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温和无害。至少，不能让苏卓毅听出任何端倪。
“昨晚的事？”季墨寻听的出苏乔安语气中的隐忍和不同，故意撩拨她，“昨晚什么事？”
然后，他不等苏乔安出声，就恍然道：“苏小姐是说那件事。不用谢，那是我应该的。”
苏乔安的呼吸微滞。
如果不是苏卓毅就在旁边看着，她半秒都不会继续听下去。
不，是她这个电话根本就不会打。
“季先生您的外套还在我这里，我……”苏乔安故意顿了下，抬起头用些许紧张的眼神瞟了苏卓毅一眼。
苏卓毅冲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点点头，目光中甚至还带了几分鼓励。
像是得到了赞许似的，苏乔安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洗干净了，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把衣服还给您。”
然后，苏乔安有点儿磕磕绊绊的开口：“顺便还想、想请您吃顿饭，表示感谢。”
听着苏乔安把话说出口，虽然略显怯懦，但也算恰到好处。苏卓毅稍感满意的点点头。
“请我吃饭？”季墨寻玩味的重复着这句。
苏乔安巴不得他拒绝，便稍带了些积极的语气：“您有时间吗？”
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十足的暗示。苏乔安相信，季墨寻绝对听得懂。
可惜，就算是听得懂，也得对方配合。
但显然，季墨寻不愿意放过这个她主动送上门的机会。
“你现在在哪儿？”季墨寻不答反问。
苏乔安稍稍迟疑，还是乖顺的回答：“在家。”
“别人的邀约，我自然是没有时间，但苏小姐邀请，呵。”季墨寻故意把话说的十分暧昧，“我随时都可以奉陪。”
苏乔安：“……”
她抬眼的时候，就看见苏卓毅的眸色深沉又复杂。
“不会打扰到您吗？”苏乔安小心的维持人设，在不崩塌的情况下跟季墨寻斡旋，“您如果太忙的话，就算了。”
这话听起来无比贴心。可在季墨寻看来，却处处透着狡诈的小心机。
狡猾的小狐狸。
季墨寻兴趣更甚：“不会，我今天恰好有时间。”
然后，他不再给苏乔安拒绝的机会，直接替她决定。
“我派人去苏家接你。待会儿见。”
苏乔安明知前面是坑，奈何眼下却不得不跳，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闭着眼睛往里跳。
“好的，季先生。待会儿见。”
说完，苏乔安就挂断了电话。
抬头时，她就迎上了苏卓毅有些锐利的目光，不由的随之心口一紧。
“爸爸，季先生说……”
“我听见了。”
苏乔安电话的播放音不低，再加上书房原本就格外安静，苏卓毅自然是把他们的通话听的清楚。
“乔安，你觉得季墨寻这个人怎么样？”
苏卓毅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刹那，苏乔安就明白了苏卓毅的意思。
“季先生……是个好人。”苏乔安咬了咬唇，毫不犹豫的给季墨寻发了张好人卡。
接着，她情绪有些复杂，目光里带了几分怯意和羞愧，继续说着。
“我之前那么误会他，他也没有生气，而且还请我吃饭……”
“嗯。我知道了。”苏卓毅不等她絮絮叨叨的说完，没什么耐性的打断她。
然后，像是诱导似的，苏卓毅再问：“那你觉得，萧时安怎么样？”
“萧、萧少？”苏乔安像没反应过来似的，眨着眼睛老实回答，“我不知道。爸爸，我才和萧少见了一面而已，而且，也没说几句话……”
苏卓毅点点头，觉得确实如此，也不为难她多说什么。
“爸爸，您问我这个……”苏乔安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把这个动作适时的展示给苏卓毅看。
看到她这么不安的小动作，苏卓毅瞬间就想起，自己这个刚从乡下接回来的大女儿敏感又纤弱，自己没头没脑的问题，肯定会让她觉得不安。
而这个小动作更是让他一度想起了他的发妻，程雨柔。
“小安，你跟你妈妈真像。”
苏卓毅半带感慨的伸手，在苏乔安的手上拍了拍，有感而发。
似乎是被他突然的亲昵怔住，苏乔安瞬间僵在原地。
事实上，苏乔安在苏卓毅露出这种慈父神情的刹那，胃部就已经开始痉挛。急剧的恶心感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攀至巅峰。
如果不是强忍着，苏乔安只怕会直接吐出来。
也因为强行忍耐的关系，她的脸色苍白，唯独眼圈红了。
看上去恰好像是因为苏卓毅这一句话而红了眼睛似的，惹得苏卓毅对她更带了几分怜惜。
“我看季先生对你好像印象不错。”
怜惜也只是一瞬，苏卓毅将话题转回来，语重心长道。
苏乔安在他说话时，正拼命咽酸水儿，没有回应。
以为她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苏卓毅考虑片刻，再次开口：“你如果有其他想法，也不是不可以提。和萧家的婚约，你如果不满意的话，也可以……”
“爸爸。”
苏乔安终于压下了反胃的感觉，打断了苏卓毅的话。
“和萧家的婚约，是妈妈生前定下的。”
只这一句，苏乔安就等于是说明白了自己的态度。
她挺直了脊背，在说话的时候，让自己的语气更强硬和急促了些，可眼睛却始终不去看苏卓毅。
苏卓毅看她这副模样，瞬间了然。
虽然和他的预期有所出入，但心中竟然稍感安慰。
他竟再抬手揉了揉苏乔安的头发，像一位真正的父亲那样，语气祥和：“难为你有这样的孝心了。”
似乎他自己也不习惯这样父慈子孝的情境，所幸早早收回了手。
“好了，你回去准备一下。季先生不是要派人来接你？出去以后要大方体面，不要丢了我们苏家的面子。”
苏卓毅清了清喉咙，严肃的嘱咐苏乔安。
“我知道的，爸爸。”
苏乔安的身体有些发抖。再跟苏卓毅说了声，很快就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她几乎是忙不迭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苏乔安捂着嘴巴直接冲进浴室里，扶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等她把胃里的东西清空，才摇晃着身体站起来，撑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红着眼睛的自己狠狠抹了下唇角。
“妈妈，你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虚伪。”
水龙头被拧开，哗啦啦的水流出来，湮没了苏乔安余下的话。
“虚伪的让人恶心！”
……
佣人来敲门的时候，苏乔安已经重新洗了澡，收拾好了。
她没有特意的打扮，不施粉黛的模样，更显的甜美的五官青葱稚嫩。
一双星眸，灵气逼人。
苏乔安交代了佣人一声就出了门。
苏家门外，那辆熟悉的迈巴赫正安稳的停着。苏乔安仅仅犹豫了一秒，径自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你的外套。”苏乔安上车时，确实怔了下，随即她反应过来，把手里的外套丢到季墨寻身上。
苏乔安确实没想到，季墨寻所谓的派人来接，竟然是他自己亲自开车来。
“呵。”季墨寻也不在意她的态度，低头在外套上轻嗅，“确实洗干净了，连你身上的味道也一起洗掉了。”
苏乔安的手指捏紧，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羞愤的粉色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耳根。
“但我更喜欢你身上的味道留在上面。”
季墨寻压低了嗓音，一手扶住方向盘，一手撑在苏乔安的颈间，深深吸了口气。
“还带着沐浴液的香气。宝贝儿，你为了见我，还特意洗了个澡？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