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夕阳西下，一眼望去，红云布满天空。
院子里躺在睡椅上的老人握紧老伴的手，笑着闭上了浑浊的双眼，没再睁开。
再一次恢复意识，脑海里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却让人难以分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真可笑，原来我所经历的这一切不过是源于一场交易，一场你解我知的交易罢了。
还记得，那时的我尚且年少，性子轻狂无畏，总任性妄为了些。菩萨就老想着法子要整治我一番，那时我不服气，也想和他斗上一斗，可是终日待于一方天地，世间皆黑，不见天日的时光实在太过磨人，所以最终我还是没能抵抗得住他给的诱惑，做了这个交易。然后于世界历经六世，也未尝没有后悔过，可是后悔又如何？即是答应了，便无后悔一说。虽说凡尘几十载，也说不得多长久，可我看到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却也是有多的说不出的苦和乐。
菩萨说我是一滴水，一滴泪水。是当年禹州大旱，他引得四海之水降下甘霖，百姓喜极而泣的泪水。他把我放入玉净瓶中，本以为以后可以用我来行什么善事，却不料我性子顽劣，把瓶里的世界弄翻了天，就是不愿出去助人，让那菩萨得了意。所以每每菩萨想用我时，我便隐于四海之水中，菩萨寻我不得，也只好作罢。
菩萨曾问我：“你为何不愿行善于人类？”我理所当然答：“那些人类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助他们？”菩萨又问：“你是人类的感恩之水，难道不应心存感激？馈赠世间吗？”我不以为意：“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受的恩为何由我来还？”菩萨又说：“世间变化，犹有源头。你出自他们，自当有份因果，他们于你有恩，那你自然可以报他们所欠的恩来还你对他们的恩。”
我最烦的就是他叨叨了：“世人都说菩萨心善，怎么施个善，还要求人家报恩？”菩萨笑道：“我自是不求有所回报，但是能够把善传承下去，众生皆有善意，倒也是我所希望的。”我才不要如他的意呢：“希望是希望，又不是一定要给回报，我又没叫他们给我恩惠，我才不要做这种牺牲自己的事呢！”菩萨摇摇头，无奈道：“当真是顽徒！不可教也！”
于是后来他老是变着法子要治我一治。
其实那时的我真的不以为意，我想着，他们喜极而泣是他们的事，他们怀有感恩，与我何干！我本身就和别的水有所不同，四海之水是咸的，清水是甜的，就没有一个比我惨，我心里自是委屈。我不是甜的，自然不懂得什么叫感恩，我只不过是咸的，还是苦的。
不过我也没想太多，习惯了就好了，若是什么时候菩萨没再给我下绊子了，我反而不自在了呢！日子还是悠哉悠哉地过着，一天，我在四海之水中游地正畅快。那菩萨不知又怎的寻了个法子，这不，又来同我唠叨了，我很烦躁。菩萨把玉净瓶举起，双目平视，与我说：“我同你做个交易可好？”我本不想理会，却又想看看他又要耍什么花样，于是佯装很有兴趣地问：“何交易？”
菩萨开口：“我知道你整日待在这瓶中也甚是无聊，不如你出来，你不想帮助凡世间的人类，我也不强迫你，我看这池里的莲花最近少了些，你去帮我添一点吧。”我不屑，谁说我无聊的，这瓶中的世界我都没玩够呢！怎会无聊？不过，心口不一，我无法安抚下我加快跳动的心，我想我终究是渴望外面的世界的，虽说这瓶里自成一个小世界，说不得小，不过待久了怎么都有些憋屈，活了这般久，竟连善财童子口述的日光都未成见过，我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自己亲自去看看这外面世界长什么样好了，不过是种些莲花，也没什么，不过答应的同时我又有些犹豫：“行是行，不过你可不会是骗我的吧？”菩萨笑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又怎会骗你。”出家人是不会打诳语，却会忽悠人。可是那时的我就这么轻易地选择了相信，如今想来，却是过于天真和无畏了些，想着很快就能出去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那我信你，你把杨柳枝拨开些，我好出去。”
菩萨听了，笑意更深了，依言把杨柳拨开，只见一滴水自瓶口飞出，调皮地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在了菩萨的莲花座前，化作了人形，只见一小童三尺高，头绑花辫，一袭蓝色轻衫，脸儿红彤，双眼如星，甚是明亮。不过此刻却是被突如其来地明亮晃了眼，又惊又喜：“好亮！”原来这就是日光，抬起手遮着眼睛，不适地眨了好几下，方才仔细打量了四方，眼中的好奇藏不住，围着池子转了个圈，欢笑道：“菩萨，你这池子好生漂亮，这莲花开的也漂亮。”菩萨道：“天上无昼夜，莲花也无季节之分，若是这时候的凡间，你就看不到这莲花了。”我把手伸到池边，打算摘下这最好看的一朵，漫不经心地同菩萨说话：“凡间？那是什么东西？”菩萨把手轻抬，将我拂开，道：“花也是有生命的，切不可把它摘下。乱了因果。”我摸了摸头，很是疑惑：“可是不把它摘下，它也会枯萎啊！在它最芬芳的时候，我把它摘下岂不是更好？”菩萨笑：“你是在玉净瓶中见到的莲花会枯萎吧，这可是不同，玉净瓶内装的不过是凡世之物，有花开花败。这池里的莲花却是可以修成人形有意识之物，你若把它摘下，便是坏了它的修行，自是要承担一份因果的。”
莲花白如雪，美丽逼人。我非常失望，怎么就摘不得呢？不死心，我又走到了池边，却也是不敢再随便采摘，只能多看了几眼，无奈道：“诶，菩萨，你多次提到凡世，我问了你，你都还没告诉我这凡世究竟是什么呢？”菩萨抬头看向远方：“那是另一个和这天上完全不同的空间，却也有着一番滋味。”
我不舍地看了眼那莲花，转头想再问菩萨，却见菩萨望向了远方，眼里不知道是憧憬，还是别的，我突然来了兴致，跑到了菩萨的莲花座前，问道：“菩萨菩萨，那么凡间好玩吗？”菩萨转回看向我：“自是好玩，这凡世可是有许多这天上没有的趣物。”我听了特别开心，除了那四海之水中的鱼虾龟藻，我都没什么玩物呢，我又问：“那么凡世有莲花吗？”菩萨答：“自是有的，凡世之大无可比拟，莲花不过是寻常事物。”
我激动了：“那太好了，菩萨菩萨，我就要去那凡世给你带莲花回来种，好不好？”菩萨答：“自是可以，虽是凡物，亦可点化。不过你若是想要去凡世，需封锁记忆，经历六世，一百多个年头，你可愿意？”我犹豫了一下，一百年，还要锁住记忆？不过应该也没关系，一百年都还没有我岁数的一个零头，打个坐都能过去，记忆什么的，应该也不打紧，就当是一个奇异之旅罢了。反正这里也没什么趣物了。菩萨都说好的，应该也错不了。于是答：“愿意，当然愿意！”菩萨听后，点点头，闭眼念了几句，便见一个白色的漩涡出现在莲花座左侧，道：“那你且去吧，六劫过后，记得把莲花给带回来。”我兴奋到忘乎所以，跳进漩涡，头也不回敷衍了两句：“自然如此，自然如此。”
漩涡消失，莲花座旁的善财童子才睁开了眼，问：“菩萨为何要让她历六世的劫？”菩萨摇了摇头，笑了笑：“她修行受四海之水和瓶内灵气滋养，竟是比他物多了许多便捷，可是修行虽增高，心性却太过顽劣，若是继续放任，终将不过害人害己，若是下了凡世，多经历一些磨难，能磨一磨她的性子也是好的。”善财童子向观音大士轻拜：“原是如此，那为何又让她封锁了记忆？”菩萨看向远方：“自然，只有空白的纸最好填图。”善财童子又拜：“弟子受教了。”
又闭上了眼，默默念起经文来。
菩萨看着弟子，摇了摇头，这当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当然是因为某个杯具的神了。
诶，说来也真是可怜，追妻之路无穷无尽啊！偏偏妻子还老忘记他。
如今好不容易把他妻子糊弄下去了，得同他道一声才是。
“我已经让她下凡了。不过你真的还是要再来一遍吗？”
“嗯，是。总归她都是因为我才受得罪，再说，妻子有事，为人丈夫的又怎么能不管。”
“罢了，我也说不动你，你且去吧，不过这样反反复复，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好，不过我此番下凡，身上的伤也未来得及医治，怕是下去了，一时半会儿也还要疗伤，未能化做人形，再者，怕是规则约束，我也未必还记得之前种种，在那之前，也只能劳烦您多顾着她了。”
“好，你且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她的，再说了，她不只是你妻子，还是我童儿呢。”
“那好，我去了。”前走两步，还是返回，“罢了，这是她的劫数，也不是旁人能管的，你若是容情了，怕也难逃天道责罚，她也不会好受的。有我就行了，你之前如何做的，如今便如何做好了。”
“也罢，去吧。”
当然这些我当时都是不知道的。
那时我只以为自己占了个大便宜，却不料这就是一切故事的开始，尝遍五味的开始。我为何不说是尝尽五味，那是因为我发现，只要我还存在，那么五味就不会结束，日子还那么长。时光很短，时间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