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到学校的时候，我在写检讨，谢小乜翘着被纱布厚厚裹住的腿坐在我前面，对比起夏柠来，她这点伤就像冰山一角，我一定会推到她的整片冰山，让她沉入江海。
处理好一切后，到了晚上，我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妈妈离开时的憔悴的背影又让我不争气的落下了眼泪，她一定很累，是我太让她失望了。
我去了医院，夏柠还是乖乖的躺在床上，旁边有一个年轻的护士在给她输液，冰冷的针头戳进夏柠的手背里，她闭着眼睛，有些害怕，没有看到我。
“好了，放轻松，等这一瓶输完按旁边的按钮叫我们。”护士匆匆的整理好一切，回过头看到我。
“你是她同学吗？”她问到。
“嗯。”我回答。
“你好好照顾她。”
“嗯。”
我坐到床边，夏柠还是闭着眼睛，睫毛微微的颤抖着。
我们无声的待在房间里没有说一句话，望着瓶子里一滴一滴进入管子里的液体，然后又顺着血液流进身体，我突然也感觉整个身体冰冷冰冷的。
直到液体全部流完，我按动按钮，夏柠才缓缓的睁开眼，像刚睡醒的样子。
“你爸来过了吗？”我看到桌子上有饭盒。
“没有，一个朋友来过。”夏柠简单的回答。“你为什么逃课？”
“为你啊。”我说。
“哈哈哈哈哈，我的小矮太好了。”
我又看到了夏柠的笑容，像溪水一样清澈。
“和你说个故事。”我小心翼翼的打探着她的表情。
“听着呢。”
“有个女生，她讨厌一切动物，鸟，狗，猫，反正能见到的动物她都特别厌恶，觉得很恶心。可她偏偏喜欢鱼，而且特别喜欢，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盯着她的三条小金鱼，看它们睁着眼睛睡觉的样子，她知道还有她的小金鱼和她一样闭不上双眼，她经常失眠，有什么心事就和她的小鱼说，因为她知道鱼的记忆很短暂，过了那个时候，鱼就会忘记她说的一切，所以，下一次再和她的鱼说的时候，鱼儿听起来就不会沉重了，然后鱼儿就会永远做她的倾听者，不会对她感到厌烦，她视它们为她最重要的朋友，可有一天她放学回来后，发现鱼死了，鱼缸的碎片散乱的落了一地，然后她看见了鱼的半个身子，尾端还在流着血，鱼被猫吃了，那只她妈妈带回来的猫，最后她把猫杀死了，为了给她最爱的鱼报仇。外面还在下着大雨，她把猫的尸体和剩下鱼的一半尸体埋在了一棵树下，她突然就哭了起来，她不知道是为鱼而哭，还是为猫而哭，只是她莫名其妙的哭的嘶声力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残忍，手就不受控制的想要去置它于死地，这样能让她出气，能让她得到发泄，可之后，她又会感到恐惧，经常做一个关于猫的梦，夜里睡不着觉，惊醒来后下意识往以前放鱼缸的桌子看去，然后就看到了那只猫。”
我停下，夏柠惊讶的看着我，质问我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人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夏柠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我一动不动。
“你猜对了，我看到的一本关于这方面的书。”我解释到。
“你说得我害怕得都起鸡皮疙瘩了。”
“哈哈哈哈哈。”
夏柠不知道那个女生叫白赂。
我回到家，妈妈坐在沙发上等着我，头发凌乱的披在后背上，脸色黑到可怕，眼神里却满满的是关切。我知道她一定会骂我，可她还是很疼我，害怕我出什么事。
我终于知道以前的严厉在现在看来是有多少人极力渴望的母爱。
“你还打算在外面混几天？”她的两只手抱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盯到出血，然后顺势倒下，像那次在操场倒下一样，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然后你就像离开了这个世界一样，从此以后没有白赂这个人。
我悻悻的站在她面前等着她出手教训我。
“白赂，我们好好谈谈。”没想到妈妈没有出手，她平静的说到。
“你已经受到了处分，老师都说一直不相信你那么乖的女孩子竟然会打架，我对你好失望。”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我只能向她道歉，除了道歉，我没有脸面再和她说任何一个字，一直以来我都自私的只想着自己，从来没有发现她日渐衰老的面庞，从来没有想到她为了生计整日整夜的工作，从来没有为她考虑她是否过得幸福，而我只知道我的不幸，而我又有什么不幸呢，仔细想来，我已经很幸福了，可我为什么还不满足？
“白赂，现在你都高二了，妈妈也不会再逼你了，可是，你得听话，你也得为我考虑一下，我每天为了让我们不饿肚子辛辛苦苦工作，你不知道我到底开不开心，过得幸不幸福，你只知道顺着你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你想打架了，那以后你还要做些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你幸不幸福，那你说，你和那个姓江的在一起就幸福了吗，你整夜整夜的开着台灯看那些过去的东西偷偷流泪我怎么不知道，你被那个姓江的要挟我怎么不知道，不是吗，他不是整日骚扰你吗，你不是讨厌他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那你为什么都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是被要挟呢，你这样就幸福了吗，你以为我知道这些后就无动于衷吗，我还不是整日的为你担心，害怕你出什么事大雨天跟踪他，可你呢，还是瞒着我，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是我作为你的女儿，我看得出来，我也知道我打人不对，我以后绝不会再犯，我也祈求你能原谅我，可我需要你把一切都告诉我，而不是你默默承受这一切。”
我没有哭，也没有难过，反而很轻松，我终于把想对她说的话全部说出来，我期待着妈妈能有所回应。
“你怎么知道江浩要挟我，你看到了什么？”妈妈明显激动起来，眼里全是惊讶。
“夏柠看到的。”我说。
“她都告诉你了？”
“她是我的好朋友，当然会告诉我。”
“夏柠她这人很冲动，她看到后直接就朝江浩的车踹去，惹恼了江浩。”妈妈的语气竟然有些欢快，我错愕的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那天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问。
“白赂，江浩他，他救过我，公司派我去工地排查，没想到那天我不知道有的地方不能乱走，而且那天风特别大，有一块板子就被风吹落下来，差点砸到我，江浩把我推开了，砸到了他的手，缝了很多针。”
“所以，他就趁势要求你和他在一起？”
“我欠他人情。”
“你是傻吗？”我无语的对她吼到。
“不过，我后来和他说清楚了。”
“真的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你又不爱他，凭什么就因为个人情就得搭上自己的幸福去还他呢，人家被车撞的那些还都没有这么过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我还是愤愤不平。
“白赂，江浩不是那种人，你为什么就这么想他呢？”
“我看不惯他对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你就该任他使唤一样。”
“可我就是在还人情啊。”
“那也不是牺牲掉你的爱情。”
“我都这个岁数了。”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
“对不起，那天我语无伦次的骂了他一通。”
“我已经向他道歉了，他也不在追究了。”妈妈眼神暗淡下去，眉头紧锁着，我想，她一定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并且害怕我知道，所以才极力想不让我去了解。让我做个窝里被保护得妥妥帖帖的小公主。
而我的骨子里，完全没有公主的脾气，我愿意做一个平民，即使没有高大的房子与漂亮的衣服都可以，我只希望，每天都能看到爱的人的笑容。
“真的？”我欢呼到。
妈妈也漏出笑容，“不是每个人都是你想得那么坏。不过你那个朋友真是和你一样急性子，没有考虑后果的就乱出手。你这次打人也一样。”
“真的对不起，妈。”我挤出这几个字，心里像有几条小鱼在跳跃一样，欢快得不得了。
妈妈替我擦去眼泪说“白赂，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已经开心到无法自拔，我想亲一下妈妈的脸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总是这样，难过的，伤心的，开心的，迷茫的，我都用眼泪来代表我的情绪，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在别人看来我是有多么华美的包装纸。
“真的？妈，以后我们都这样每天开开心心的，有你在的每一天我都是多么的幸福。”我终于扑入她的怀中，从未有过的温暖，这是我渴望过多少个日夜的怀抱。
妈妈抚摸着我的和她一样的长发，也感受着和她一样的温度，站在同一个屋顶下，呼吸同一片空气。
她说“好。”
在经历兵荒马乱之后都会迎来一场繁花盛开的结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