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郡柳惊蛰

陈嘉郡柳惊蛰已完结

陈嘉郡柳惊蛰

标签:言情,言情,官场来源:掌阅作者:陆凉风主角:陈嘉郡柳惊蛰

小说主人公是陈嘉郡柳惊蛰的书名叫《陈嘉郡柳惊蛰》,这本小说的作者是陆凉风倾心创作的一本言情风格的小说,情节引人入胜,非常推荐。主要讲的是:缘分!您家的孩子,小陈,实在是太优秀了!今晚的投资案,小陈可是居功甚伟,您教育有方,教出一个中国的巴菲特来了,哈哈哈……跑车里下来一个男人,将车钥匙交给泊车侍者。宵勇见准机会,笑得热情如火,亮开嗓子...

精彩章节试读:

宵勇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取得好。

“勇”,勇猛过人;“宵”,宵小之辈。

猛地听上去,当然不是什么好话,但宵勇喜欢。他本就是一介宵小,做事不光明做人不磊落,有的就是勇猛过人的胆识,这才能从昔年国企一介小职员,毅然下海成就如今坐拥数十亿资产的一方人物。

西洋有一句名言:所有的巨富财产,背后都有阴暗的角落。宵勇觉得这话比“知识就是力量”这种话更有哲理,有些人就是好面子,功成名就之时绝不承认过程的腥气,其实这何必呢,宵老板在这方面就实在得多。

宵勇能走到如今这个地位,他的这一性格给他带来太多帮助。一个人,首先对自己做了一个“我不是好人”的评价,过了良心这一关,那么做起恶事来就会更狠三分,也更肆无忌惮。

此时的宵勇会想起这些来,是因为他今天,一整晚都想干一件坏事。

陈嘉郡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她的上司钱潮训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发现这个实习生正在看《金融工程》的电子书。

是个好孩子啊。

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有几个不看小黄书反而来看这种“老头书”的?

人到中年的钱潮训同志涌起一些感叹,脑子里滚过“穷人家的小孩早当家”,又滚过“就这样被糟蹋了可惜”,钱潮训良心未泯,终于出口吩咐道:“陈嘉郡,等会儿还有个客人要来,你去会所门口等着,人到了接一下。”

闻声,陈嘉郡立刻收起手机,说了声“好”就跑出去做事了。

钱潮训注视着她出去,感到一道刺眼的目光已经直直射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吭声,当起了闷葫芦。

然而对方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很快,宵勇浑厚的中年男声就响了起来:“老钱,你不厚道哦。”

还能叫声“老钱”,而不直呼其名,就证明事情还有得商量。

钱潮训眼神一亮,有戏。

他送上一个笑容:“小陈还小,而且又是实习生,不是我的正式员工,宵总您什么女人没见过,何必跟这么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过招呢。”

宵勇抽了口烟,朝烟灰缸搁了搁手,落掉一点烟灰,这才笑笑,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阵子吧,不是大学生,我还看不上。”

“……”

钱潮训不是个正派人,但在这圈子里,他已经足够算个正派人了。猛地听见这话,他也不由得从心底蹿起一阵骂声,蹿到喉头却又滚下去了。

抑制力,这才是钱潮训从一个普通职员一路爬到市场总监的最大武器。

钱潮训神色只变幻了一秒,就这一秒,被宵勇的眼神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就够了,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宵总凭这一秒的信息,已经足够知道自己能够怎么做,能够做到何种地步了。

“跟你谈投资的事,就允许你带她一个小家伙过来,我都这么明显了,你还不肯让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宵勇看着他笑:“钱总,你们今年放杠杆亏了不少啊。回撤率这么高,再没有资金进去的话,0.7的清仓线就快了,你们这几年的产品就要被迫清盘了。钱总,说起金融,该是你比我懂才对啊。”

一句“钱总”,钱潮训就明白了,以人换钱,这事是没法谈了。

陈嘉郡是保不住了。

这不是宵勇第一次对他表示出对陈嘉郡的意思,就在两个月以前,宵勇第一次在投资谈判会上见到她时,眼神就不对了。

钱潮训看得出来,那是从一个“投资人”到一个“男人”的眼神。

钱潮训对陈嘉郡很照顾。

面试时问过她家世,知道她家境有点复杂,连监护人都不是父母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十九岁的孩子刚经历完高考,手脚都如柳条抽枝带着青葱。才上一个学期的大学,整个寒假都不休息而找工作实习的学生,家庭条件通常都不会太好。陈嘉郡就是这样,吃过生活的苦,也经历过人生的无常,这使得她身上已经有种向命运讲和的淡然,面对这样的小孩,即便是历练丰富的成年人也会不自觉动一份恻隐之心。

所以暗地里,钱潮训保护了陈嘉郡很多次。男人都图新鲜感,等新鲜过去了,陈嘉郡就安全了。

然而宵勇对陈嘉郡的执着,却远远超出了钱潮训的想象。

这个人以前的作风钱潮训是知道的,换女人如同换衣服,一晚就够,玩完拉倒。两个月,这在堂堂宵总的概念里,已经是长线投资了,换个文艺点的说法就是“为数不多的长情”。

“哎,老钱,你不要把我想成那种人嘛。”

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宵勇瞄了一眼,一清二楚。他难得地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老钱,不是我说,你们那个小陈,我是真挺喜欢的。我这两个月都在想,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多好啊。年轻,懂事,和我也算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就你?当我眼瞎?

钱潮训心里一阵咒骂。五十四岁的老男人了,都能给人家十九岁的小陈当爹了!

“所以呀,你今晚就把她留在我这,我跟她聊几句,沟通沟通,谈恋爱总要给我创造个机会的嘛。”

钱潮训沉着脸。

宵总抽完烟,抱臂笑着给了他一句:“老钱,你闺女在国外留学需要不少钱吧?你们那产品一清盘,投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卖出去的产品亏了这些个亿,他们那帮人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也这把年纪了,何必呢。”

陈嘉郡在会所门口,按着吩咐等接人。

到了寒假,入了深冬,天就真的冷了。

她以前在北方小镇,零下十度也没感到有这么冷。南方的冷是阴冷,混着雨水和湿气,钻心刺骨的冷。

陈嘉郡捧起手机,趁着人没到,又看一会儿《金融工程》。这是大二才要学的课程,可是她在大一下半学期就已经报了,她想快点学完,早点选修凑够学分就能早一年毕业,这省下的一年学费又是一大笔钱。

“小陈。”

上司在身后叫她。

陈嘉郡急忙收起手机。虽然人还没有等到,但她也算是在工作状态,借故看书的影响始终不太好。她知道钱潮训这个市场总监是非常包容她的,她也知道他的包容里面很大一部分是对她的“同情”,她感激且不介意,毕竟在这个人与人之间越来越生分的社会还能有人对她同情也是很不容易的了。

“钱总,”她规规矩矩地报告,“人还没到。”

“哦,这样,”钱潮训对她道,“这样吧,我开车去接一下,你先上楼,在会所的议事厅雅间等一下。”

陈嘉郡向他确定了一遍:“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吗?”

“是的,”钱潮训点点头,努力摆出一个正常的上司模样,“见到宵总的话要客气一点,他是我们的投资人,也是这家会所的VIP客户。”

陈嘉郡初来乍到,对上司唯命是从:“哦,好的。”

钱潮训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的时候,看见陈嘉郡在后面对他鞠躬送行的身影。

他忽然一阵脸红,就像是犯罪,即便他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世事无常,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有家要养有女儿要供,对一个陌生女孩,他已经尽力了,也做不了更多了。

“大学生……唉。”

这个历经世事的男人无形中伸出罪恶之手把陈嘉郡推了出去,逃一样地疾驰而去。

宵勇对陈嘉郡很客气,以礼相待。

他让人把会所雅间的灯光调亮一点,又让人拿了点A4打印纸来。这里的VIP客户往往提的要求稀奇古怪,把每个侍应生的应变能力都训练得堪比海底捞,但怎么也比不上宵勇这个“总”来得有创意。会所总经理亲自拿来了白纸,退出去时正听到宵总一句长辈般的关怀:“小陈,来来,看建模这种题目没有草稿纸怎么行?我这有钢笔,你好好学,年轻人爱学习是好事啊!哦对了,还有灯光,我去给你调亮点。”

看着宵总慈爱的身影,会所经理带上门走出去时在心底叹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啊,搞定那么多江湖风波的宵总,今晚想搞定一个大学生,可真是太容易了。

陈嘉郡确实有点受宠若惊。

她从小没怎么被长辈关爱过,虽说后来有个监护人,但她那个监护人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见到了压力更大,他脾气不好,又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会接手她的监护责任纯属上头给他压下来的强制性任务。所以这些年陈嘉郡都处于一种很矛盾的心态中,既想见他又怕见他,比别人家的女孩子谈恋爱还纠结。

如今被一方人物宵总这样细心对待,陈嘉郡简直觉得担待不起,她重重道谢:“谢谢,宵总,我在这等钱总就行,您忙您的。”

傻瓜,我要忙的就是你呀……

宵勇一笑,觉得今晚有点意思了。

他本来也想过,用强的行不行?行,当然行,老钱都把她扔下了,他还不动手宰来吃难道还替他关爱下属啊?但不知为什么,当看到陈嘉郡安安静静看书的那一刹那,这一个暴力的念头就被他自己压下去了。

可能是因为她值得吧。

本来以堂堂宵总的耐性,看上个女人还要费心费力,他是不干的。他本来就是个土财主,好不容易打拼得一片天下还要去哄女人,他傻啊?他一穷二白时等的就是这一天:让那些爱傍大款的女人看看,有的是你们贴上来的一天。

可是陈嘉郡不行。

她完全还是个孩子模样,优异成绩带来的才华不包括身心成长,刚经历了高考没多久,高中生的气质还未全部褪去,眼中有一种涉世未深的纯净。

宵勇忽然就心动了,转念一想,为什么不换种方法,走曲线救国路线呢?

不能用硬的,要用软的。他知道要一个小姑娘对一个老光棍产生好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宵总走到今天这个地位,最擅长的就是将别人干不成的事干成。

宵勇这么想着,豪情壮志就又上来了,一如当年白手起家时一样地充满干劲。

成功男人泡妞的技巧宵勇实在太懂了。

一讲奋斗史,当年如何行走江湖,掘第一桶金;二讲情感史,生命中那几个难以忘怀的女人;三讲探险史,喜马拉雅、罗布泊,都在脚下。

陈嘉郡果然听得很投入,时不时“这样啊”“好厉害”“然后呢”应几声,就引得宵总继续滔滔不绝。到后来宵勇猛地发现,不对啊,他这不是来处忘年交写回忆录的,他明明是来把妹的啊。

遂猛地收住口,他改口笑眯眯地问了一句:“渴了吧?喝水。”

“好,谢谢宵总。”

宵勇又叫来了总经理:“来瓶水果酒。”

总经理一愣:“什么水果酒?”

宵勇一眯眼,眼中放出点警告的危险意味:“你说我要什么水果酒?”

总经理深吸一口气,立刻退了出去。

很快地,水果酒就拿来了,总经理也不敢看这两个人,飞速走了出去。

宵勇给陈嘉郡倒了一杯,笑道:“来,尝尝,这可是这里的特色。喝起来就是果汁的味道,适合女孩子。”

陈嘉郡明显顿了一下。

宵勇心里跟着一顿。

她该不是看出些不对劲了吧?本来嘛,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用这些玩意儿灌倒她,但这小姑娘也太难搞了,超出了他的想象,再跟她聊下去天都要亮了,他还什么都没办呢!

想到这,宵勇急了,又哄了一句:“小陈,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啊,你看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叫来尝尝的。”

陈嘉郡沉默良久,终于低声说了一句:“我叔叔明令禁止过,不准我喝酒。”

宵勇嗤笑一声。

她这是狗急跳墙,连风马牛不相及的叔叔都搬出来了啊!

他逗猫似的逗她:“那你婶婶有没有给你下这个命令啊?”

陈嘉郡一愣,道:“我没有婶婶,我叔叔还没有结婚。”

有问必答,太单纯了这孩子。

“嗨,这个,没事,”宵勇又给她倒了一点,“你叔叔而已,管得可真多,你爸妈都没有管你这个事呢。”

陈嘉郡平静无波:“我没有父母,叔叔是我的监护人。”

宵勇在心里暗笑一声,点了支烟悠悠地顺了她一句:“哦,这样,那你叔叔把你养大,也不容易啊,你叔叔常常见面教育你吧。”

陈嘉郡抿了下唇。

“不会,我见到他的次数很少,生活费都会定期打到我的银行卡里。”

宵勇一听,机会来了!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监护人,就别怪他这个老光棍乘虚而入!

宵总一拍身边的沙发,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呢!身为男人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那个叔叔,他很忙吗?他这是虐待,一点都不负责!”

这话一出来,宵勇对自己都开始满意了。切入点太好了,她那个叔叔再忙,忙得过他堂堂宵总吗?看他如今对她嘘寒问暖的样子,她总要感动一下才正常吧?

令宵勇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嘉郡竟然点了点头,一点都不跟人客气:“这倒是,他跟你们不一样,真的很忙。”

这下宵总是真的有点被噎住了,抬抬下巴很有点藐视:“他干什么的?”

陈嘉郡歪头沉思:“他好像,做过很多工作。”

宵勇嗤笑一声。

进城打工的吧?

泥水匠、保洁员、电话推销、发传单……每份工作超不过三个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大城市的流动人口,拖着一个陈嘉郡这样的留守儿童,用瘦弱又坚毅的肩膀撑起一个家……

陈嘉郡想了一会儿,说:“不过我知道,叔叔最近在暴雪工作。”

闻言,宵勇呆滞了数秒。

他忽然像被惊到了似的,愣愣地反问了一句:“暴雪?唐硕人的暴雪?”

“对。”

宵勇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拍拍她的肩,奉承一句:“你叔叔还有点本事啊。”

“是,他很厉害。”提到这个人,陈嘉郡倒真是不客气,人家提一句她能夸三句,“我叔叔本来不想去的,是暴雪的人亲自去找的他。他一直就是这样,家里出了任何事,想到能救火的人,往往都是他。”

宵勇默默地听,越听越不对劲,最后听到“职业救火队”这几个字,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个圈子里,担得起这个名号的,只有一个人。那是这些年,这个人用无与伦比的惊艳战绩换来了四方钦佩与忌惮。

宵勇猛地收回了刚伸出去想抚摸她的手。

色字头上一把刀,还好他收得快啊!不然他这前途,这人,就算是要完了。

他沉声问:“你叔叔是不是姓柳?”

“是啊!”陈嘉郡眼睛一亮,眼里闪着光,“柳叔叔,我叔叔叫柳惊蛰。”

柳惊蛰在接到电话后来到会所接人的时候,宵勇已经做了很多事。

他首先换了套西服正装,方才那一套被他穿得一身烟味,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妙,如今这套就好多了,打好领带,一看就是个日理万机的民营企业老干部。其次他给陈嘉郡拿来了更多的A4草稿纸,并且不是装装样子,而是发自肺腑地督促她赶紧做作业在草稿纸上涂写一下,看着陈嘉郡努力演算的样子,宵勇欣喜不已。当然了,他同时不动声色地撤走了桌上所有的水果酒和一切不该有的东西,给她倒来了一杯普通的、有营养的蜂蜜水。陈嘉郡这会儿是真的口渴了,但似乎防人的戒心还没有完全撤下,只抿了一小口,但仅仅是这一小口已让宵勇欣喜万分。这可是柳惊蛰负责监护的孩子,喝了他这一小口水,也算是给他照顾过了,那他搞不好能以此为契机,和柳惊蛰攀上点交情了!

身为老江湖,宵勇太明白了,想和柳惊蛰攀交情,那需要多大的分量多大的面子。

你就说唐硕人吧,好歹和柳惊蛰也算认识的,但一年前唐硕人刚接手暴雪四面楚歌之际,想请柳惊蛰空降帮忙坐镇,还不是送出去10%的股权为代价。若非这事牵扯到唐家有上面授意,就算是10%的股权也换不来柳惊蛰一个点头。

所以这会儿,宵勇心里很激动。

幸亏没犯原则错误啊!

宵勇望着陈嘉郡,眼神慈爱透了:她可真是他的福星,原本以为她为他引来了爱情,没想到她竟然给他引来了更大的惊喜——财运。

宵勇亲自去会所门口迎接。陈嘉郡起身想跟着去,立刻被他制止了,说天冷,把她一个小女孩冻着了可怎么办。看着陈嘉郡听话地坐下了,宵勇才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不能让她跟着去,否则还怎么和柳惊蛰单独攀交情啊。

今晚会接到电话来这里,对柳惊蛰而言显然是一个意外。但他最擅长处理的就是意外,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意外。

宵勇看着一辆黑色跑车疾驰而来缓缓停下,立刻迎了上去。

他在心里已经打好了一份成熟的草稿:幸会啊,柳总管!能在今晚和您见上一面,您说说,这是多大的缘分!您家的孩子,小陈,实在是太优秀了!今晚的投资案,小陈可是居功甚伟,您教育有方,教出一个中国的巴菲特来了,哈哈哈……

跑车里下来一个男人,将车钥匙交给泊车侍者。宵勇见准机会,笑得热情如火,亮开嗓子:“幸会啊!柳总管……”

然而就在他刚说出这第一句时,就被人简单粗暴地打断了。

柳惊蛰向他走来,开门见山:“宵总是吧?我很忙,只跟你谈几句。今晚你没犯什么可以让我抓住把柄的错误吧?”

“……”

宵勇满腹的发言稿被卡在了喉咙口。

他知道柳惊蛰是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柳惊蛰如此单刀直入,实在令他措手不及。国人常见的客气,他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呢?

“瞧您说的!这当然是不可能有的!”

宵勇不愧是历练人生五十四年风雨的老江湖,应变能力和反应速度都是一流的。他已经明白了,柳惊蛰这人,身上有一种工业化的、毫无人情味的冷辣,让所有与他交手的人发现,与他交手没有比直截了当更好的办法了,所以只能毫无谎言地直截了当下去。

“小陈,多纯净的一个孩子,身为长辈,我也确实喜欢。但有您在,我怎么敢做不该做的事呢,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有那么三分真了。虽然减轻了不少其中属于“男人”的恶意与肮脏,但退一步讲,它至少是句实话。

或许正是这句实话,令柳惊蛰决定放人一马。

“宵总,今晚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中国人说初见三分礼,所以今晚一切因果,我不追究。不过有一句,我还是想跟你聊聊的:我家的孩子因为外人的影响而违反我的命令,即便只是喝酒,我也是饶不了的。我饶不了她,更饶不了你。”

陈嘉郡没有心思看书了。

这间会所的隔音效果一流,所以她并不清楚柳惊蛰究竟到了没有。但方才看宵勇穿得一身正式地下了楼,她就知道了,柳惊蛰今晚是会来接她的。

她这次寒假出来打工并没有告诉柳惊蛰。这是她第一次瞒着柳惊蛰做了一件大事,她自然是有她的理由的,但她的理由并不方便告诉他,至少现在不方便。所以当宵勇打电话到暴雪找柳惊蛰告诉他陈嘉郡在这里时,她甚至有一点点担心,她知道柳惊蛰是一个对无关紧要的人耐心很差的人,接到这类电话说不定他会有“搞什么?骗子电话!”的反应,然后迅速挂断,那她就太伤心了。虽然她一直都明白,对他而言,她确实比“无关紧要的人”紧要不了多少,但她这样的女孩子,在这样的年龄,都会抱着某种期待,期待某一天可以在某些人心里变得“紧要”起来。

一阵敲门声响起,陈嘉郡几乎是跳着去开门的。

她用力拉开门:“柳叔叔!”

门口站着的会所侍者被她这热情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才说:“陈小姐,我是为您服务的,请问您需要添水吗?”

“……”

陈嘉郡一张俊脸通红。

她连连说“不用了”,连“谢谢”都忘了说,把门赶紧关上,不让自己的失态让更多人看见。

然而已经有一个人完全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就在移门将要完全关上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左手一把拦住了这道门。

陈嘉郡抬头,随着重新被缓缓拉开的移门,柳惊蛰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也一点点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陈嘉郡,”他不客气地喊了她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女孩子大了,会拿主意了啊。”

柳惊蛰声音不大,但语气之间的教训意味已经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出来。陈嘉郡如此聪颖敏感的性子,一听就明白了,顿时涨红了脸,低头站在一旁不吭声,就像是在被罚站。

男人推开门,缓缓踱步进来。

柳惊蛰是个外界看来很参不透的人,他吃过苦,也受过难,唐家动荡那几年柳惊蛰和唐家下一代执行人唐律抱成了团,虽然如今看来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但在当时实在是一步险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当然最终这些苦也没有白受,从此练就了这个人隐身于幕后的性格,低调沉静不外露,二把手一副十多年,唐律就曾闲话间说过柳惊蛰这个人若是放在乱世那就是个天生的间谍,明里好说话,暗里不好说话,真假都藏得那么深。

连唐律都对这个人礼敬三分,可想而知这个人只要他想,能对陈嘉郡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造成怎样的威慑力。

柳惊蛰扫了一眼四周环境,看到桌上那叠A4草稿纸,他嗤笑了一声。空气中的水果酒味这么重,连这一点都盖不住,还费别的心思干什么,当他傻啊。

他没去管陈嘉郡,反而叫来了会所总经理:“把你们这常用的‘货’拿来。”

经理一呆:“货?什么货?”

柳惊蛰整个人向后一靠,深陷在沙发里:“方才宵总要了什么货,我就要什么货。”

经理深吸一口气,赔着笑出去了。

柳惊蛰叫住他,加了一句:“我要‘原货’。”

经理头皮发麻,知道这是遇上行家了,他挤出一个苦笑:“柳总管,不要为难我们呀。客人需要,我们也是开门做生意而已……”

“叫你做事你就做,”柳惊蛰的耐性一点点消失,“做事情爽快点,连这个都学不会还开什么会所做什么生意。”

“……”

当得上这地方的总经理,靠的就是见人见鬼、分神分魔的能力。这会儿三两句话一谈,经理就明白了一件事,不想得罪唐家就不要得罪柳惊蛰,不想得罪柳惊蛰就不要逆他的意。

陈嘉郡站在一旁,杵成了一根木桩。

她虽然听不懂他和经理在讲什么,但以她看过港台电影的经验,也知道他们的对话中涉及的事情并不那么好。

柳惊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指了指对角的沙发:“坐。”

陈嘉郡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像个学生做操似的迅速照做。

经理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等待的时间里整个空间静得几乎令她耳根发痒,除了墙上的古董钟发出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她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只见他正对着手机发邮件,手指飞速打字,几乎看不出情绪。陈嘉郡连大气都不敢出,听得到胸腔起伏时自己有意控制的呼吸。

她尝试开口解释:“我今天会在这里,是因为我面试了一家公司,正在实习打工。”

柳惊蛰没反应。

“这是我第一次出来打工。”

“……”

“没有告诉柳叔叔,是因为……”

柳惊蛰没有看她,甚至都没有抬头,开口打断她的话:“这件事以后再说。”

“……”

这下子,是换成陈嘉郡没反应了。

又过了一刻钟,经理终于出现,及时救场:“柳总管,您要的,全在这里了,您慢用。”说完,又迅速退了出去。

柳惊蛰保持着发邮件的状态没有动。

他没有动陈嘉郡当然也不会动,这时候如果换个比较奔放热情的小妞在这里,或许就会倒上一杯酒来一句“喝什么呀?”“我干了,你随意!”之类的,气氛就缓和下来了;可是陈嘉郡不是这种人啊,就算她是,对面是从她九岁起就成为她监护人的家长,她也不敢啊。

柳惊蛰在手机上打着字,忽然对她道:“去关门,把门反锁。”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陈嘉郡显然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身体已经先去把这件事做完了。

当她再次坐下来时,柳惊蛰终于发完了邮件,收起了手机。

方才经理拿来了两瓶酒,柳惊蛰抬手,拿起了其中的一瓶,对她道:“酒,有很多种;同样品种的酒,也可以有很多种。有一些酒非常特别,可以进行二次加工,二次加工后的产品酒精度很低。而我手上这一瓶,没有进行过再加工,一般的通称就被叫‘原货’。”

尽管清楚他的行为模式,但每一次他的出现以及对她的做事方式,都让陈嘉郡有一种难以招架的无措。

柳惊蛰的人生比较复杂,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使得这个男人对任何事看得很开,看得太开了以至于他都有那么点懒。人情世故,看透了嘛,自然懒劲就上来了。若是第一次和这人打交道,往往会被他为人处世的方式弄蒙,有事说事,说完就走,常常一个问题刚抛出来不容你细想他就已经把解决方式放在你面前了,你若是问他一句为什么,他抿一抿唇喝一口水的样子都能让你看出来他有多鄙视你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

而陈嘉郡却是一个被应试教育毒害过的学生,思维仍然处于上课前会打铃会有老师拍手说“同学们不要讲话,要上课了”的阶段;可是柳惊蛰做事绝对不会这样,他往往没有开场,话锋一亮就是直点要害。

陈嘉郡这十年都在奋力追赶这个男人的速度。

不待她细想,柳惊蛰已经拿起了两瓶水果酒:“看得出有什么不同吗?”

不待她回答,他便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色泽一样,容量一样,气味一样,重量难以预估。一瓶是高纯度烈酒,没有酒量的人,只需要一杯的三分之一,就会酒精中毒,坊间给它一个专属称谓,叫‘断片酒’;而另一瓶怎么喝都不要紧,单从外表,没有人分辨得出。”

他又用力将两瓶酒摇晃了一下,放在她面前:“不仅口味相同,连摇晃后产生的泡沫密度都一样,一瓶是原货,一瓶不是,你怎么分辨?”

“……”

陈嘉郡盯着他放到她面前的酒,把自己盯成了一个问号。

“鉴别一样未知的东西,五官中的眼、耳、鼻都失效,那就用最后一个,你的嘴。”

陈嘉郡心头一颤:“这不好吧!”

柳惊蛰眼神一挑,丝毫不带善意。

他打开酒瓶,拿来一旁的玻璃杯,倒了一杯。

熟练地晃了一圈杯体,“啪”的一声,他将这杯酒放在了她的面前。

“喝了它。”

陈嘉郡震惊极了。

她的脸白了一圈,又迅速地红了一圈,她想他在说什么,他就算再不喜欢她这个“责任”也不能这样啊,他这是……虐待儿童!

柳惊蛰双手抱臂向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他读得到她心里的每一个内心活动,挺有兴致地出声:“怎么,对从不认识的宵总你不防,对我你倒是防得挺快啊。”

其实仔细想想,柳惊蛰这话完全是强盗逻辑,偷换概念。

人家宵总陪着笑着,陈嘉郡当然防不胜防;你柳惊蛰一来就干这个干那个,坏事都在人家眼皮底下做给她看,陈嘉郡就算是蠢她也不会不问句“为什么”吧。

可是陈嘉郡这人,她有几斤几两都被柳惊蛰抓在了手心里。

这会儿柳惊蛰一句重话出来,陈嘉郡几乎是在做自我检讨了。柳惊蛰让她从小接受思想品德教育,最擅长的就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柳惊蛰这十年虽然对她很少亲近,但也从不对她说重话,方才那一句出来,陈嘉郡就知道,她的监护人真的生气了。

“没有,我怎么会!”

她辩白了一下,壮壮胆,就做了一件让她这句辩白看起来更有说服力的事——立刻拿起眼前这杯水,以喝白酒的气势,一口闷了下去。

陈嘉郡在喝下去的那一瞬间,气贯长虹。

在这种气贯长虹的气势之下她都把自己感动了,不禁想,说不定柳惊蛰会忽然扑过来,一把夺走她手中的酒杯,心疼地吼她:孩子你怎么那么傻?我怎么可能真要你喝!

“慢点喝,”对面适时地响起一阵声音,柳惊蛰事不关己地说:“等下有你好受的。”

陈嘉郡的心一片冰凉。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没有良心的监护人吗?

几分钟之后,陈嘉郡就发现:真的没有了。

喝下去的高纯度酒精开始发作,她不胜酒力,浑身无力,别说交流,连站起来都很困难。更要命的是,她的视力甚至都开始受到影响,变得模糊,就像高度散光,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一层光晕,四周都被晕染得不真实。再过一会儿,她连坐都坐不住了,软绵绵地只想往沙发上倒。

柳惊蛰终于起身。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很难受是不是?”

她没有醉酒的经验,第一次尝试,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想象一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宵总,你觉得你会怎么样?我提醒你,他给你的那瓶,喝上去像果汁,酒精度可绝不止这个程度。”

她点点头,往旁边一倒。

柳惊蛰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

陈嘉郡第一次和他如此贴近,心中蹿起一股异样的感情,这份感情浓烈得几乎冲散了此时身体所受的醉意。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柳惊蛰不知何时手上已多了一把瑞士军刀。很小很精致,纯白色的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色泽。

“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做,我教你。”

他用力抓住她的左手不让她动弹半分,手指熟练地挑开刀头,朝自己手中紧紧抓住的那双年轻的手,手起刀落。

陈嘉郡疼得整个人一缩,蜷成一团,两眼溜圆:“干什么!”

“……”

柳惊蛰简直要鄙视她了:“鬼叫什么。”

很快地,一点点的红色小血滴从手指涌出,顺着伤口蜿蜒而下。

陈嘉郡毕竟是个没见过生死的小孩,去医院验个血都会在胸前画个十字求保佑。虽然疼,但她却没有哭,内心的不理解与震撼已经远远超过了疼痛带给她的感觉。

“怎么,清醒一点了?”他看着她猛地弹起来又生龙活虎的样子,挺欣慰,“将来遇到这种事,被人灌醉,记得就这么做。”

看她被他吼住了还没回神的样子,柳惊蛰不厌其烦地又让她重复一遍,“把我的话记住了没有?”

她这才点点头:“嗯。”

柳惊蛰稍微满意了点,用餐巾纸一点点擦去她手指上的血迹,又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创可贴,迅速地贴了上去,最后在创可贴的表面覆盖上厚厚的一层干净的餐巾纸,用透明胶绑住手。他替她止血的动作熟练无比,显然这些事他经历得太多以至于丝毫不陌生。

陈嘉郡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也还是个惜命的平凡人,一见他这有什么用什么的方式,她实在不忍心看他对她的身体如此不负责任,“卫生课上老师讲了,要用医药棉花包伤口,餐巾纸有细菌。”

柳惊蛰嗤笑一声:哟,这会儿倒知道怕死了呀?

“哪来什么医药棉花,”他对她这种应试教育的产物最烦,“等你照着课上那套来,找不到棉花你血早就淌完了。有什么就用什么,时间就是生命,学点有用的,别整天信那些没用的。”

陈嘉郡挺郁闷。

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给人多点爱吗?

“柳叔叔,你还会随身带创可贴哦?”

“个人习惯,应急的东西。”柳惊蛰低头一边包扎,一边对她道,“最能令人从醉酒状态中清醒的感觉是什么?是痛感。而人的表皮受伤,是最容易获得强烈痛感的方法。你的手指,只需轻一点划伤就能有这种效果,而且还不致命。当然你不能朝手腕割下去,那是动脉。不过我想你也没那么蠢,否则走出去别说这十年是我教的你,我丢不起这个人。”

原来他是要她明白这社会的厉害,这自我保护的处世之道。

不惜残忍也要令她记得。

“陈嘉郡,记住你现在的感觉。”

他放下她被包扎好的左手,眼里一片幽深。

“做事欠考虑,不顾后果的下场,往往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任人摆布,无力反抗。你知道你今天如果落入其他人手里,你的下场会怎么样?绝对不止被人灌醉这么简单,你会遭遇更难堪、更耻辱的事。你的人生,或许都会从此改变。你是不是认为,你有我这个监护人,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我替你解决?陈嘉郡,有句话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接手你的监护责任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奉命行事。在这个世界上你有的力量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早一天明白这个道理,就能活得长久一点。”

兵法中讲瞒天过海,三十六计的第一计就是它,千百年来的生存之道,是一切都要对天隐瞒。而她连一个情窦都瞒不了,要直面的薄情竟来得这么早,早得她还来不及长大,大到足以扛下再多一点苦。

酒精的后劲此时上涌,陈嘉郡“咚”的一声往前一栽,柳惊蛰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恰恰让她倒在了他的胸膛处。

这天晚上,方是非被持续的电话铃声吵醒,睡眼蒙眬中他挣扎着伸手拿到了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午夜十二点半。

看了下来电显示,不能不接啊,方是非头痛地接起电话:“干什么啊你?”

电话当然是柳惊蛰打来的。

柳总管在那边问他:“有件事想问你,你那边接到人被‘原货’那种酒精灌醉,你怎么处理的?”

“这话说得,像是你没处理过似的。”

方是非闭着眼继续睡,不明白柳惊蛰这人半夜三更打电话骚扰他就为了跟他扯这个淡?

“你自己遇到这种事不要太多,你来问我?”

“我很久没碰了,最近市面上流行的都是新货,我对它把握不准。”

“那你也应该去找医生呀。”找他一个同样给唐家打工的群众干什么。

“我不信理论,我信实践。”

这算是在夸他实践经验丰富?但谁稀罕有这种实践经验啊。

“喝得不多的话没关系,会多睡几天而已,醒了多喝水,最近一段时间不要碰含酒精的东西就行了。”

“如果是个十九岁的小女孩呢?”

“……”

方是非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半晌过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方是非两眼一瞪:“柳惊蛰,你这个变态,荤素不忌到这个地步?!”

柳惊蛰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就在这里,对待私生活他光明正大,不藏不掖。每每被拍见报他也一笑置之:他光棍一条,工作之外不想女人想什么?这么正常的事他藏都不想藏。久而久之八卦媒体的各位同仁拍着拍着都对这人拍出些敬意来了:太体谅他们的工作性质了,这么好说话的豪门高层哪里找。所以柳惊蛰虽然私生活见报多,但风评不差,记者同仁们也给他面子,专挑质量高的照片发,把他拍得光明磊落,和女人约个会都能拍出高层会谈的气势来。

方是非知道柳惊蛰的私生活不空白,但十九岁这个、这个也太伤天害理了吧……

柳惊蛰被他一声吼震得耳朵难受了下,眉头一皱骂了回去:“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人在我这里,”他喝了口水,愁得不行,“是唐律的那个表外甥女。”

“……哦,是她啊。”

方是非恍然大悟,顿时断了浮想联翩。

陈嘉郡他是知道的,唐律的表外甥女,丢给柳惊蛰负责监护责任的小姑娘。唐律别的没有,大家族表亲有一群,执掌唐家后身边跑来一堆外甥外甥女,亲爹亲妈一个比一个混,混不下去了就指示小的来找表舅舅。当然,做出这种事的前提是他们不了解唐律,完全不明白这个能将唐家一手整合起来走到如今地位的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什么样的口味。他们要来分一杯羹,唐律也不拦着,但几个回合下来就让这些人明白了,唐家水深宅险,这一杯羹要分到,要赌的代价,自己掂量掂量,掂量不起的,自己看着办。没多久唐家就又恢复了平静,最后留下来的就一个人,陈嘉郡。

把陈嘉郡留下来的人自然是唐律,至于他为什么单单让陈嘉郡留了下来这也已经成了个谜。当然最令人不解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唐律转手就把陈嘉郡的监护权交给了和唐家毫无血缘关系的柳惊蛰。

柳惊蛰,人称“柳总管”,唐家实权人之一,唐律的心腹大将。三月惊蛰天,春雷滚滚,万物出乎震,震为雷,动物入冬藏伏,不饮不食,称为蛰,蛰虫因惊雷而出,故曰惊蛰。唐律就曾说过这人因缘际会在这样一个出生日得了这样一个名字,将来势必是要不同凡响的。

这三十年来,柳惊蛰是否能离开唐家这不好说,但唐家显然已离不开柳惊蛰。从柳惊蛰被称一声“柳总管”开始,唐家的秘密就被他掌握了三分之二,还有那三分之一是他不想掌握。人嘛,知道太多总是不好,秘密这种东西,知道一点可以防身,知道两点可以利用,知道三点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了。柳惊蛰十几岁起开始做事,二十多年风雨过来早被磨成了一条人精,唐家上一代的事就给了他很深的感触:什么唐卫两家,什么血海深仇,最后成就的还不是唐律?

所以当年,唐律将对陈嘉郡监护权的打算在他面前摊牌的时候,柳惊蛰的心情不是有一点复杂,是复杂透顶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装死:“我还小哇。”

“……”

那天他这语气一出来,把当时在场的方是非都吓了一跳。中国人讲“以柔克刚”,柳惊蛰这些年在唐家将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至阴至柔,形色无常。但谁也想不到这会儿谈正经事,他为了逃避责任居然不惜放下身段卖了一手好萌。

唐律也不是省油的灯,顺水推舟:“年纪不大照顾不了一个小女孩是吧?也对,你干点你这个年纪该干的事好了。”

唐律这话一出来,柳惊蛰就有种预感,大事不妙。

彼时柳惊蛰二十岁,放寻常人家或许是小,但在唐家早已是历练多年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唐律十六岁就接手了八岁外甥唐硕人的抚养责任,在他面前,柳惊蛰深知自己那点萌卖得相当没有说服力。

唐律将手边的文件朝柳惊蛰面前一推,气定神闲:“方伯那边有笔陈年账,你去追回来。”

“……”

柳惊蛰一听就明白这是个不能跳的坑。

方伯就是方是非的爹,同样效命于唐家。方伯手里有笔陈年债,债务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早就成了一团烂账,连亲生儿子方是非都躲着走。方伯这样的老江湖,自知这笔债是收不回来了,但方伯毕竟威望仍在,所以年底唐家入账时仍把这笔债当作应收款,而不列入坏账,给他这个债权人保存着颜面。如今唐律旧事重提,一下就把柳惊蛰给克住了:要么去追债,要么去当爹,你选吧。

柳惊蛰被他克得简直心绞痛。

“行了行了,”他败下阵来,破罐子破摔,“你那个表外甥女的监护权我负责了,行了吧。”

——年轻人,为什么总是被人一激将就犯错误呢。

这一晚,柳惊蛰将陈嘉郡抱进客卧后,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责任”,深深地反思自己当年一时意气揽下的这个监护权。

和方是非打完电话后他松了一口气,不可否认内心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今晚对陈嘉郡做的事,柳惊蛰是自己跟自己赌了一把。

赌她会懂,赌她值得。

教一个小孩子不要玩火,对她讲十遍“不可以”不如让她玩一次火烧到自己,这才会断了念想绝了后患,令她彻底记得教训。他懂这个道理,也做了这件事,但后果不仅是她需要承受,他要承受的显然更多。忧患与重压会使人与人之间变得亲近而不涉及爱,“爱”关乎太多悲恨愁苦,不堪其重,而亲近不会,亲近是越亲越近还不重的。

柳惊蛰去客厅倒了一杯水,折回房。他抱起陈嘉郡,将玻璃杯凑近她唇边,一点点地喂她喝下去,又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拭唇角滑下来的水。有几滴水淌得快,淌进了她的衬衫里,弄得锁骨处湿漉漉一片,衬衫下的内衣都在半透明的水光下清晰可见。

柳惊蛰视线一扫,头又痛了。

养女孩就是麻烦啊。

你看唐律养他外甥是怎么养的?看他不听话就揍一顿,看他不长进也揍一顿,看他不顺眼还是揍一顿,把唐硕人管得服服帖帖见了小舅舅比见了爹还怕。他柳惊蛰对个女孩子能这样试试看?!

柳惊蛰盯着那一片水印之下若隐若现的小女孩内衣吊带,认出了这是之前医生交代他买的她这个年龄段适合的内衣,对她之前一些胸部病症好,没想到陈嘉郡真的听话一直穿着。柳惊蛰一想到这个头就更痛了,你说他明明连个老婆都没有,却积累了一身养女儿的本事,这叫个什么事……

陈嘉郡沾湿的衬衫迅速洇开了一片,柳惊蛰拿了毛巾想替她擦干。半透明的衬衫下,发育中的少女身体柔软香甜。盯了一会儿,柳惊蛰忽然发现下不去手了。

他猛地决定放弃,不去管她了,就算她湿身睡觉会感冒他也不管了。

抱她躺好的时候陈嘉郡醒了,迷迷糊糊地对他讲难受:“柳叔叔,我好晕,不舒服。”

“不要说话,”他沉着一张脸,声音是阴的,“睡觉。”

陈嘉郡怕他成了本能,即便意识已经模糊但本能反应却没有忘,听他声音一沉立刻“哧溜”一下缩进被窝睡了过去。

陈嘉郡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严格意义上讲她并不是在睡觉,而是轻度昏迷,虽然柳惊蛰昨晚给她喝的烈酒中的酒精分量已经被他严格控制了,但陈嘉郡毕竟是个刚满十九岁的小女孩,柳惊蛰不指望她能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陈嘉郡不会知道,在她醒来前柳惊蛰不放心,又把医生叫来看了她一次。医生姓乔,唐家“乔、方、霍、上官”四大家族之一的乔浅湾,柳惊蛰的面子大不大,看他请得动如今的乔家主事人上门服务就知道了。乔浅湾人贵事忙,忙里抽空来替陈嘉郡看了下情况,说了句“没有大碍”,柳惊蛰放心不少。当然,走之前乔浅湾也不忘笑盈盈地送了他一句:“柳总管,你是好兴致,对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下这种手……”

柳惊蛰自动忽略这句夹讽带刺的话。

他送他出门,道:“这个人情我欠下了,改天还。”

“好啊,”乔浅湾依旧笑盈盈的,柳惊蛰的人情可是值钱得很,他绝对不会推辞,“那么,就等柳总管的这一个‘改天’了。”

陈嘉郡醒来时,头痛欲裂。

她在床上静静地躺了很久,脑中那一阵阵的晕眩感才减轻了些。她撑着左手缓缓靠坐起来,屋内一片漆黑,又揉了揉眼,才发现是窗帘被拉上了。陈嘉郡摸到床头的控制开关,她知道柳惊蛰的公寓内所有的设施都由中央电脑控制,她并没有来过几次,只能凭着感觉去找,摸了一会儿摸到一个控制键,陈嘉郡按下Open键,窗帘自动朝两边拉开。她这才看清楚了,原来外面也是暗的,天已经黑了。

陈嘉郡有些被惊到,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她打开壁灯,看了下闹钟,才确定了她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这件事。陈嘉郡看了看周围,发现梳妆台上已经放了一叠衣服,她惊讶地走过去摸了摸,这才看清了是柳惊蛰为她准备的可以替换的新衣服。

“呵。”

陈嘉郡心里一软。

她抱着衣服就进了浴室。

她要先给自己洗个热水澡,把一身隔夜汗水味洗干净,整理出个样子来。柳惊蛰有很严重的洁癖,他不碰不干净的东西,有时甚至,都不允许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他是连在家里随手放东西都仿佛有定位的人,一物一物从他手里放在那里,不经意之下总有个意思在里面。

陈嘉郡知道自己不够格可以了解柳惊蛰,不过但凡她通过观察了解的,她都好好地揣在了心里,她想总有一天揣得多了,就会越来越了解了吧。

放好洗澡水,试了水温,她开始脱衣服。当脱下内衣时,纵然浴室水汽氤氲,一片模糊,陈嘉郡仍然感受到了这件内衣上的温度,带着她的体温。记不清已经多少次了,她仍旧会在这一刻想起他。

一年前她觉得胸部隐隐作痛,忍着没有去看,想着“自然疗法”或许过不久就好了,可是事与愿违,她还是痛。其实她不是不想去看,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看。她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在她九岁那年不告而别,从此她就明白了一件事:天下之大,唯她一人。直到她的监护人出现在她的面前,也不问她究竟在慌什么,只将她带去了医院交给乔浅湾。面对医生她这才敢说出她的病症,查了一天,才知是有结节,难怪会痛,幸亏发现得早,没有延误治疗。后来,她始终没有去问他是怎么知道她不舒服的。

柳惊蛰的秘密太多了,就好像他这个人,不清不楚,不远不近。其实她隐隐是明白的,这些年他似乎都在竭力与她保持距离,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向他靠近。毕竟,在她还不够强大的日子里,是他一手撑起了她,给了她向前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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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陈嘉郡柳惊蛰点评:

《陈嘉郡柳惊蛰》有情节,有计谋,有幽默,故事人物刻画分明。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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